文太尉拦住想要入内汇报的内侍, 冷着脸说：“祭祀未完, 不可打扰。既然是孝期不敬，便请宗正与族老过来住持此事吧——可巧了, 皇上兄和太后不是来了么？让他们自己想想此事该如何决断。”
今日的大祭是永安帝登基后第一次主动要求实行的，决不能被人破坏，否则日后世人提起永安帝岂不要一辈子背着“兄长孝期□□打扰了祭祀的无能幼帝”的名声了。
文太尉面沉入水, 忽然发现禁军从世家大族选取的坏处。
若非看守太极、凤鸣两宫的禁卫通融, 嬴登无论如何没办法在孝期之中将平日进出需要严格登记的宫妓都频频宣入宫中作乐。
更让文太尉生气的是，在宫妓怀上孩子的消息暴露之前，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事实如同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文太尉脸上, 一下子惊醒了他的自以为是。
文太尉过去认为自己对军队掌控得当, 调动兵士使臂使指, 此刻才明白，尽是世家大族子弟的禁卫军虽然脑子灵活, 但他们的脑子都太灵活了！
高门出身给了他们见识, 于是，这群禁卫就利用自己的见识从上峰的话里寻找漏洞；勋贵出身给了禁卫军底气, 因此他们就敢对军令阳奉阴违，对着自己和太后一脉两头讨好。
可真是“有勇有谋”啊！
若不严惩, 日后咸阳宫中岂不是成了谁都敢胡作为非的地方！
文太尉气得浑身发抖。
他面沉入水，冷声对身后亲卫吩咐：“派人回京，查清楚哪些人否则看守太极宫和凤鸣宫, 押到朱雀门外, 召集全部禁卫看着, 把人头全给我砍了！”
“太尉，禁卫军中有不少勋贵家里送进去镀金的……”
亲卫好言相劝，担心文太尉的决定是一时冲动，会给他带来麻烦。
大秦承平日久，军队里早不是三十年前全都靠着战功晋升的情况了，不少所谓的“将军”、“队长”是早年随着太-祖起兵而得爵的人家后嗣，送入军中镀金，为了日后入朝为官能有一份好看的履历的。
至于这群人能打不能打？
抱歉，没人知道。只有万一打起来了送到战场上跟人比划过，才能在手底下见真章。
文太尉有种不好的预感。禁卫军是皇帝身边最近的军队，如果禁卫军都这种德行，那么远离中央的各个大营里面的士兵，又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人数真的能跟同军书上的数量对得上么？有没有好好训练过，又是否装备齐全，底下人怕是没一丁点概念。
文太尉脸上一白，捏着拳头眯起眼睛，心中记下此事。
然后，他摆手拒绝了亲卫的好意，“杀鸡是没办法儆猴的，只有真的把老虎都杀了，猴子才会吓破胆，再不敢胡作为非。”
“回去时候，从京郊大营调人，不要让禁卫军直接抓，以免引起哗变。”禁卫军之中各个或是有家族或是有血脉牵系，文太尉的亲卫未必制服得住，既然如此，莫不如直接调动真正有战斗力又军规严正的京郊大营兵士，一举成擒。
先全部把人都抓住，日后再一一分辨忠奸。
至于文太尉自己的名声，从他下令把太极宫和凤鸣宫给围起来开始，文太尉对外的名声就已经是以势凌君、心怀恶意、欺压幼主的老混蛋了，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只要他小外孙子不生疑心，他做什么的，都不算毛病。
亲卫明白文太尉有心整顿京中军士，立刻动身，快马回京。
京中禁卫自有一场大的变故，暂且不提；太庙里，如意已经走进平时紧闭的大门内，跪在蒲团上，对着摆满了整面墙的灵位叩拜，表达自己对先祖的哀思和祝福。
一套程序费时费力，等如意结束祭拜，被内侍引着去了外面打扫出来的房舍安置时候，他总算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文太后和嬴登。
“他真仗着身体不佳没出席？”如意有些疲惫的倒在床上，内侍上前为他按摩活络筋骨。
虽然如意在前面没听到动静，但官职低微的朱鸾微在后面倒把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笑了笑，对如意比划个暂时噤声的手势，如意眨眨眼睛，跟着笑起来，果然不再多问。
直到内侍推拿后离去，为他抬水清洗，如意泡在浴桶之中，朱鸾微站在他身后为他清洗头发里混进的尘土，才贴着如意耳边低声说：“小混蛋，你这釜底抽薪的办法把文太尉气坏了，他当场下令亲卫去京郊大营调兵，把禁卫全都抓起来。明相不好伸手管此事，只把传消息的人送到宗正面前，宗正当即脸变成酱紫色，冲进皇上兄和太后的车驾之中，跟他们母子吵得震天响，最后没忍住犯上了。”
“这么说，宗正和太后争吵的内容，鸾微哥哥是一清二楚了。”如意问音知雅，好奇追问。
朱鸾微低笑着把当时情况复述给如意听，如意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况……
宗正身为嬴氏族人，站得位置比明相靠前。
太庙之中，随侍的只有内侍，明相无法，找了个面向沉稳的，叮嘱他不要惊扰他人，直接把宗正叫过来。
嬴登和文太后姗姗来迟，宗正虽然不满，可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担心是嬴登又犯了什么病症。
一被内侍带话过来，直说明相请自己尽快到外侧去，宗正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嬴登那个弱鸡似的身子骨不会真的撑不住，在路上又出事儿了吧？若真如此，此番祭祀其实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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