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王仁赡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赵光美明显是愣了一下，又懵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就反思了一下，却是觉得他好像……说的也对啊。
大宋的监军制度确实是有很大问题的，兵马都监，乃至于所有监军类的官职如行营都监、巡检等，统统都稀里糊涂的就都转做了武职。
比如，原本宋初最牛的两个将领，曹彬和潘美，这俩人若不是碰到自己的话，其实他俩都是监军出身。
表现上，宋朝的监军实在是太没有一个监军的样子了，当然，也包括这个王仁赡和他之前的李处耘，这俩人虽然是过大于功吧，但确实也是勇猛精进，表现得丝毫不像文官，一般意义上的猛将也比不过这二人，至少和其他朝代的监军完全不同。
而之所以会如此，这和赵匡胤用人用兵的制度，习惯，以及五代以来的特殊文化都是分不开的。
因为只有这种勇猛精进的监军，才能得到牙兵阶级的认可，牙兵阶级认可了，这个监军的命令才施展得开，因为赵匡胤本人也不敢真的得罪牙兵阶级，监军的监督作用是只针对将，而不针对兵的。
可问题，宋初的将，也是受制于牙兵的啊，得罪了赵匡胤的武将，顶多也就是退下来养老，甚至还能得一小藩坐享民脂民膏，可若是得罪了牙兵，那真是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五代啊，牙兵们哪怕只因为心情不好这种理由都敢砍上级，既然牙兵阶级没有限制住，又哪有监军真正履行职责的地方呢？
自然这监军当着当着，就和一般的将军没什么区别了。
和赵光美之前想的差不多，川蜀大屠杀这事儿绝不只是某个将领，某几个将领驭下不严的问题，事实上五代遗风之下也没有哪个将领真敢驭下严格，这就是全体牙兵的共同意识。
牙兵阶级太强势了，这是宋初几乎一切问题的根源。
而原本历史上，赵匡胤对牙兵阶级其实是有一定的限制的，军改的许多措施都是直接冲着牙兵兵头们的，这也使得宋初的禁军战斗力相比于五代时期要稍微弱上几分，但也更好掌握一些。
偏偏这个时空里还有了个赵光美。
大怂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任何可能会影响禁军战斗力的事情他都会慎之又慎，甚至是跟赵匡胤唱反调。
他认为这世上的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适度，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政治平衡，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崇文抑武的口子要么就别开，开了，这玩意就收不住了。
赵光美想的办法是强化商行在军中的作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成功的，商行的权力是自下而上的，虽说是影响了朝廷的权威，但牙兵们毕竟是受到商行控制的，也算是肉都烂在锅里。
可他王仁赡代表不了商行啊！
他是枢密院的人，也是赵匡胤的亲信，但问题现在的大宋的禁军，枢密院在某些方面说得还真不一定有商行好使。
直到这一刻，赵光美才恍然大悟，这个王仁赡，说得确实是有道理，这一点确实是目前宋军最大的漏洞。
目前的宋军中真正能够行使监军职责，负责约束将士们的已经变成了商行，但是平日里商行不打仗的时候，商行可以管得着他们，可是真打起来的时候，商行反而是管不着他们了，只能让这些将士们全凭自觉。
不客气的说，别看他是堂堂枢密副使，若是由曹彬来做这个监军，恐怕还真会比他这个枢密副使好使得多。
然后赵光美就愈发的头痛了。
想解决这个问题，那真是既容易，又艰难，说白了，若是这个监军直接由商行的董事会指派，或者说是由赵光美来指派，或许还真就不会出这样的问题了，可如此一来，这要置大哥于何地呢？
当然，等大哥百年之后，自己继承了位置的话，这个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可是自己之后呢？人治终究不能代替法制。
于是他琢磨来，琢磨去，好像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继续推进新政改革。
商行现在已经反客为主的把三司给吞并了，要是……把枢密院也能给吞并一下，是不是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可这样一来，这商行的权力未免也太大了啊，现在他只抓着国家的财权，或许还好，可若是财权军权一把抓，即使自己是他的亲弟弟，是不是……也不太好？
好像暂时，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我明白了，你说的这些……行吧，功是功，过是过，不管怎么说，你作为监军，把军监成这样，我大哥想放你一马我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今日你必死，但是你的这番功劳，我会算在你孩子头上，你……好歹也是枢密副使，给自己一个体面吧。”
“是，殿下，臣明白。”
说着，又朝着赵光美抱拳，开封方向叩头，然后，却是放声大笑，吟诗一首，却是一头从成都的城墙之上跳下来头着地，把自己给摔死了。
然后回头去看崔彦进。
“臣……也需要死么？”
赵光美摇了摇头，道：“王全斌不得不死是因为他是主帅，我要用他的命给川蜀百姓一个交代，王仁赡必须死是因为他是监军，治得是他的欺君之罪，你……看伱造化吧。”
造化？
崔彦进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这个造化指的是啥，又是啥意思。
第二日，赵光美既没有整军，也没有去追击全师雄的叛军，而是带着一种中级以上军官大张旗鼓的祭拜了武侯庙。
回到成都之后，却是亲自坐堂中，堂而皇之的升堂办案，宣布，接纳成都百姓的状纸，欢迎他们状告军中将士，不管是抢劫，杀人，还是强行发生关系，只要你告，殿下就帮你找人，只要能找得着人且有证据，就会还你公道。
同时，欢迎成都百姓来找他索赔，凡是原本家财被禁军抢了的，赵光美这头二话不说，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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