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鸾闻之又是一静,却没有应声。
韩全愈发将嗓音压得极低,问道:“近来有些流言暗传,未知妃主——”
“这话就不对了。既是流言,无依无凭的怎么可信呢。难道大常侍的意思是说,陛下会听信蜚语?”不待韩全说完,墨鸾已挑眉扬了声线。
“若仅只是流言,陛下也不会如此烦忧了……”韩全哀叹,“只是,这皇后的病……”他再三踟蹰不决,终于屏退殿中近侍,再靠上近前去,索性与墨鸾附耳轻道,“这关键处在于……御医言之凿凿,说皇后之症极似喜脉之症,陛下这才——”
“胡说!”墨鸾厉声喝断。
“兹事体大,小人万死不敢胡说!”韩全急道,“陛下严旨秘而不宣,可……可陛下为此忧心烦闷,又没个贴心人可相商议,小人看着实在……”他说到一半,连连叹息时已是老泪双垂。
李晗自出生起便由韩全从旁照料,主仆情深非比寻常。墨鸾见之不禁感慨。皇后常借探望长皇子之机与任博士私会,这等流言不径而走,已有些时日了,其后皇后又忽然染疾,闭门不出。墨鸾心中清明如镜,如今这般情势,必定是徐晝在背后谋动操持,便是那甘露殿上的一炉天竺香,想必也是这小女子的计算。可皇后不是凡俗,中宫自有专属亲信御医,竟会载在这一头上,实在堪称奇事。看来,这位徐婕妤倒也并非等闲。“这等秘密之事,大常侍却跟我说了,恐怕并不单是想要我多开解陛下罢……?”墨鸾思忖片时,一笑而问,“大常侍是想请一位高明的医师再替皇后复诊。查明了皇后的病根所在,方可解开陛下的心结。如此看来,大常侍这心里头,是相信中宫身正的。依此理推论,内中必有曲折。原委不明,大常侍冒冒然与我推心置腹,就不怕所托非人?”
这一番话,说得韩全心头一震。不错,后宫权争倾轧素来笑里藏刀,何况,皇后式微,最大的受益者恐怕正是淑妃,照此看来,若真是有人成心谋害,淑妃嫌疑甚重。可那钟御医性情乖戾,只肯替淑妃诊病,便是太皇太后当年也几乎那他没有办法,若想借这位名医妙手,恐怕非淑妃出面不可。韩全心中沉重,俯首拜道:“此事严重,不仅关乎中宫,更关乎长皇子,关乎天朝皇脉。妃主宅心仁厚深明大义——”
“你别急着捧我。”墨鸾轻一拂袖,“我可以试着向陛下进言,请钟御医替皇后再复诊。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任你将我捧上天去我也做不了主。我说这些只想大常侍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先莫要太执着在我身上罢。”她说得平静淡然,更不给韩全机会再多说,就在书案偏侧跪下,将那一案弄乱的奏本取来,按着书面细细整理。
韩全见状自知插不入话了,又无可反驳,只得诺诺应声,退候一旁。
墨鸾一面理着奏疏,一颗心却渐渐低落,沉在冰冷洼底。韩全大半辈子在这宫闱之中,看尽了世间严寒,嗅觉敏锐,心思巧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险可以冒,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她少不得要在李晗面前说些什么才是。可是……她凭什么要救那个女人?她的吉儿惨死在宁和殿上,又可曾有谁伸过援手?
帘动风卷一息,秋日风信鼓上殿来,携着一片黄叶,在殿柱雕梁间飘摇缓缓,终于落在书案一角。宫人们就要上前来扫,她却先一步拈在了指尖,辗转描着那些青黄脉络,忽然一握。那蝶姿翩翩的枯叶,发出一声脆骨轻折般的碎裂声响,终于在那一方素手之上,变作了一团蜷缩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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