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此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双颊上红印宛然，看向云瑶的目光愈发充满了嫉恨，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是那位云端里的大小姐，而自己是泥淖里的丫鬟。
云瑶垂下眼睑，跪在清歌前面半步，风华依旧：“媳妇没有教导好下人，是媳妇的错，请娘娘王爷放过清歌，责罚媳妇。”
三少爷不知为何猛地想要站起来，但他站到一半的时候重新坐了下去，低头看着地上光洁的砖，身上弥漫着无力的伤感。
“罢了，清歌只是冲动了些，也没犯什么大错，就罚一个月月银吧。”这话是王爷说的，他打心眼里不想去处置一个这样忠心护主的下人，以免寒了王府下人的心。
云瑶和清歌一起磕了一个头，搭着云瑶的手站了起来，她跪下只因这一码事，而不是她承认了自己有罪。
纪氏本来就心神涣散，陷入失子的剧痛之中，见此以为是王爷有意放了云瑶，不由大怒，强撑着一口气质问道：“父王，难道她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算了吗？媳妇不服，父王今日若不处置她，媳妇宁愿一死，去地下陪我那可怜的孩子。”
太尉夫人一听她这话，唬得忙去捂她的嘴，可是她已经说完了。这种话，岂能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说出口，好歹要说得和缓一点，她这样，既叫王爷失了颜面，自己也会被人看轻了。
现在大家顾忌着她刚刚失子，但她今日的鲁莽，他日就是她气度不够的证据啊。相比楚云瑶的一举一动皆是端庄大方，丝毫不乱，这显然输了人一筹。
果然，王爷听了这话，略微皱了皱眉，但念在那个短命的孙子的份上，没有跟她计较，还温和地劝道：“小五媳妇，只要查出是谁谋害了王府的子嗣，本王都决不轻饶。但有些话还要问问清楚的。”
纪氏刚想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已经被她母亲掩住了嘴，用眼神示意她不许说话。纪氏愣了愣，勉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王爷再次用犹疑的目光扫视着冬梅，这个丫头怎么看怎么和老四媳妇不和的样子，那眼睛里的恨意好似要生吞了老四媳妇一样，会不会真有什么猫腻呢。他试探着问道：“那红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是四少夫人给奴婢的。”她有些惶急，却很快掩饰过去了，若说她自己买的，去药铺一问就知是假，不如全推到四少夫人头上算了。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了你？”
冬梅觉得自己就是那汪洋中的浮木，被浪头打来打去，但她不想死，她只有拼力一试，看看陷害了四少夫人，那人会不会来救她。混乱中，想起那日在天闲居门口遇到四少夫人一行人出府回来，忙道：“就是，就是四少夫人出府去的那一日，回来时在天闲居门口给的奴婢。”
王爷把头转向太妃，这件事情他没有听说过，太妃点头称是：“是有一日，老四媳妇出去转了转。”
云瑶冷淡的道：“当时，媳妇确实在院门前遇到了冬梅，但没有给她红花。”
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但云瑶心中却有些焦虑起来，那天在生药铺里，秋月曾经奉她的命令进去打探过当地的情形，如果被幕后之人得知利用了，那就麻烦大了。可是，现在她根本不能吩咐人去盯着，甚至接下来几日她都会失去行动自由。
纪氏总感觉不但是太妃连王爷都站在云瑶那一边，至今都没有动她一手指，一想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儿子，她再一次失去理智地叫道：“四嫂，冬梅都认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承认？不是你还有谁，我知道你本来是想害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是不是，只是你不该连累了我的儿子，你的心怎么可以那么狠？”
这一次，太尉夫人没有阻止她说话，周家的事情，太尉夫人清楚得很，这个四少夫人会是女儿日后最大的麻烦，如果能趁着今日一并解决了她更好，以免养虎为患。
她已经有点看得出来，太妃、王爷对她都是极为欣赏的，如果让她躲过了这一次，只怕就没有机会再扳倒她了。虽然这事儿还真不一定是她做的，但是，云瑶谋害女儿的动机很明显，就是想绝了女儿的子嗣，使五少爷继位多一层阻力。这样就足够了。
云瑶看着纪氏，心底闪过怜悯，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你不能希图她理智地去看待事情。她知道自己怎么说纪氏都是不会相信的，事实比解释更能说服人。
云瑶正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却意外地发现纪氏身旁伺候的那个韩嬷嬷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有什么事情比眼下谋害她主子的凶手还要重要呢，韩嬷嬷可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啊。
韩嬷嬷，这可是纪氏的心腹，而且能被太尉府人选中她伺候纪氏，应该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太妃一直在静观其变，事情看似人证物证都全了，可她总感觉有地方不对，很不对。云瑶的云淡风轻，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老四媳妇什么时候能变得不这么冷静呢。
见大家都没表态，王妃不由急了，老四媳妇害死了自己嫡亲的孙子，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她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母妃，王爷，是妾身的疏忽，若不是妾身治家不严，被人趁了空隙，四个月后咱们王府就能同时有两个孩子降临了。老四媳妇她，既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她了吧？”她语气委屈而可怜，说最后那句的时候更是在中间停顿了许久，好像是强迫自己说出来的一样。
“母妃，为何连你都帮她，她害死的可是你的亲孙子啊？难道她比你的亲孙子还重要不成？媳妇不服。”纪氏惊怒不已，她如何都没有想到王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妃幽幽别过头，不敢去看纪氏的眼睛，半日捂着嘴道：“一个下贱的奴婢说的话，怎么能当真，你祖母与父王对你四嫂的为人都是最了解的，还是听他们的意思吧。”她的语音明显哽咽，喉头发紧，大家都看到她说完话时眼角滑落一滴泪。
王爷顿时心疼又自责，自己怎么能凭着一点点感觉下判断呢。虽然不能说证据确凿，但至少老四媳妇是迄今最有嫌疑的一个人，即使不把她定罪，也该关起来，以安小五媳妇和太尉府的心。不然事情闹大了，周家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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