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嫔抹了一把泪,捡起假银票看来看去,捻捻厚度,在室内明亮的光线里感受到黑暗无边,惊恐伏地,大哭:“大王明察!这假银票可不是臣妾的啊!求大王为臣妾找回真银票啊!”
姬宫涅拉起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瑶嫔,指着兰妍道:“将这诬陷者押了下去,杖责九十!”
兰妍涂了厚粉的脸变成乌鸡肉色,慌乱不堪时却见申后带着一群宫娥寺人进来,温声笑道:
“大王且慢。”申茳环顾满屋人影,面上不带些许愠色:“今儿这么热闹啊。”走到姬宫涅身边,微启温润的唇,嘴角勾出微微笑意:“宫中失窃,非同小可,若不查清,后患无穷。大王一向英明,如今为何怪罪起秉公办案的兰统领来了?”
姬宫涅乜斜着眼睛看狐眼,指着申后道:“你的好调教,她竟敢拿着假银票胡乱栽赃!”
兰妍跪地抖成一团破絮,哀声道:“大王,娘娘,在下只知搜捕窃贼,忽略了其他。在下办事不力,请求责罚!”
申后跪地道:“大王,兰统领的过错,仅是忙于办案疏忽大意,并非处心积虑诬陷好人,就由臣妾带回去责罚。真假银票之事,臣妾日后自会查清。臣妾恳请大王恩准!”
姬宫涅早被这鸡毛蒜皮之事搞得昏头,忽听寺人传禀虢太史求见,就对申后一挥袍袖:“好!你要掌管好孤王的后宫!”急匆匆走了。
褒姒云儿等恭送申后一众离开,看到狐眼回头盯视她,目光里射出毒箭。回到内殿,命众人退去,她抚着胸口坐在锦凳上道:“总算过去了,好险!”
云儿噙着泪拉住褒姒手:
“小姐,让你受惊了。他们怎么那么笨啊?拿着假银票诬陷栽赃?若不是假银票,咱们今儿就完了,矮后必然说是主子教唆下人偷盗。”
褒毓挑帘进来,手里举着一沓银票,难得的真诚欢喜表情:
“真的在我这里!云儿房中的假银票,是我调的包!”
褒姒云儿一边一个拽住她,又惊又喜又怕,连声道:“我们房中真有银票?好险啊!你如何会有假银票掉包?”
褒毓眉梢一抹冷厉的笑,挑起薄削朱唇:“做真银票不容易,做假的可不难!昨晚我一直跟踪兰妍,把她从瑶嫔那儿偷出,又放云儿房中的银票偷了出来。又连夜赶做了假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掀开紫缎锦袍,露出里面撕破的黄帛夹袄。
不管后宫擅妒的嫔妃和那些手握实权的擅媚女官有多么的诡异多变、睿智巧思、阴狠毒辣,褒姒像一朵孤绝的花,凌寒傲霜地开着。花儿无需为土壤担忧,花儿无需编织梦想,一切都有人为她摆平——姬宫涅、褒毓、云儿。
他们的生命真相就似乎在于为她奉献,他们不需要她过多地感恩。
3:
槛前梅花开尽,荟萃宫帷幔叠叠数重,锦茵无数,却无法抵抗它来自八方的寒意。
瑶嫔坐在紫色凤纹帷幔里,任由沸沸扬扬的思绪将灵魂吞噬,黯然叹道:
“唉!神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后宫中禁锢着这么多抱守青春美貌的女子,谁甘于平庸无为,在寂寞中守得红颜老去?强权之下争的不仅是一份宠爱,更有锦绣前程和家族命脉!我为何就要输给别人?”
容长脸的翠缕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进来道:“娘娘,大王早朝完毕,这会儿去明德殿接见外臣。完了可能还是要经过梅园、桂园,回琼台宫。”
瑶嫔略嫌苍白的面颊涂了胭脂,檀唇如饱满嫣然的花瓣,妩媚艳冶,眸光一瞬光华四溢:
“翠缕,快,咱们快去梅园!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大王。”
翠缕不敢怠慢,忙扶着她下床,将一件粉色缎面绣了大红芍药的貂皮披麾给她披好,系了带子,细声劝慰道:“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娘娘风寒未愈,只怕出去伤了凤体……”
瑶嫔朝翠缕猛一挥手:“别说了!被禁足这么久,憋闷死了!今儿哪怕下了铁钉子,我也一定要出去!”
主仆二人刚一出宫门,就迎上一阵扑面的风雪,迫的人几欲窒息,吹起头上凌乱发丝。
瑶嫔抬头向空,见风夹着越来越大的雪蕊,落在眼睫上,眼眶立即濡湿。瑶嫔将乱发拂向脑后,抬起青缎面十锦绣芍药凤头靴,一溜烟往雪幕里跑。
“娘娘,你等一等,雪这会儿大了,奴婢回去让他们撑伞。”翠缕在她身后,被逆向的冷风噎得喘不过气来,焦急的喊叫被弹了回去。
“撑伞干什么?这快要坏掉的身子没人心痛!”瑶嫔的喊声被顺向的风清晰传音,泪水纷飞,和飞舞的雪花融为一体。
翠缕急忙上来搀住她,风吼迫使她把嗓音放大:
“娘娘慢些,奴婢身子壮,在前面为你挡个风。”
主仆二人亡命般来在梅园,见树树梅花冲天而放,晶莹、浩然,映亮了寂寞寒空,梅花沐雪,更见脱俗神韵。梅园每到隆冬便成了赏梅胜地。远远望去,丛丛簇簇,繁花似雪,丝丝缕缕的幽暗清香沁人心脾。
瑶嫔被翠缕搀着,气喘吁吁望着明德殿方向,不敢有些许分神。
风雪如故,梅花如故,一些梅蕊随风飘扬,舞尽天涯作琼英。
半个时辰过后,当看到姬宫涅的銮驾仪仗朝这个方向行进时,紧张、兴奋、不安、焦急等情绪,使得瑶嫔一阵眩晕。她扶着雕栏的手轻颤着,也不顾栏上积雪,眯着眼将虚浮的身子轻倚上去。翠缕惶急地摇晃着她,嘶声呼唤:“来了来了,娘娘,快打起精神来啊!”
瑶嫔睁开眼睛,仰望天空,惊叫:“雪小了!”拽紧翠缕:“咱们装作赏梅,不要看大王。”
说罢拉着翠缕进入梅林,伸开双臂旋舞,扬声吟唱:
物华天宝降琼花
玉骨冰肌堪惊诧
天长地远无限恨
仙魂渺渺向天涯
渺茫风雪,送走她如泣如诉的歌声,飘向万里长空。
姬宫涅的銮驾接近梅林,在铺满积雪的甬道上行进。他被那凄凉的歌声吸引,隔着帘子看到瑶嫔随风舞动的妙曼身影,命人停驾,朗声喊道:“天气如此冷寒,哪位美人在此伤感?”
瑶嫔衣袂在风里飘飞,漫天落梅衬着窈窕身姿,美若仙子,转身望着姬宫涅,恍若隔世。
翠缕搀着瑶嫔急忙跑过去。瑶嫔跪地,口吐娇声:“碧瑶参见大王。”
姬宫涅见她双目灵动面挂清泪,恰如梨花带雨,不由爱怜,拉起她走向銮驾,埋怨道:
“这么冷的天,美人不该出来赏梅。瞧这手都冻凉了,岂不教孤王心痛?走,快随孤王到寝宫的暖阁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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