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毕褒姒躺在床上,看着云儿叠好衣服放进衣柜,熄烛退去,她在满屋黑暗里忆起傍晚时鸾凤阁的情景:
褒毓站在满屋的红霞里放声大笑:“你想知道这件事的详情吗?让我告诉你。”她指着屋角:“那儿是明德殿的观花台,我从王寺人那得知姬宫涅最近每晚到此纳凉,掌握了具体时辰。”她跃到屋中央,动作敏捷表情鲜活,如同戏子进入戏剧高潮:“这儿是明德殿旁边的桂苑,我算准时间,身上藏了蜂蜜,约了太子宜臼在桂苑比武。剑光闪闪的比武引起观花台上的姬宫涅注意时,我便暗暗撒了蜂蜜在身上,引得桂苑里的蜜蜂成群袭来。太子宜臼不知是计,要显示他的君子风度,拼命为我赶走蜜蜂,我便作势晕倒在他怀里……”
内殿陷入一片静寂,窗外叶舞飞扬,明月如霜降。褒姒在辗转难眠中想着飞霜殿的母亲,想起受冤的太子,想着申后狐眼之流的奸恶,最后思绪归结于褒毓:什么样的心态和意志,使她变得如此厉害、怪异?
睡意朦胧中,她的心飞向飞霜殿方向,痛楚难当。
玉砌雕栏回护着鸾凤阁的院落,回护着庭前两棵正在开花的丹桂。桂花灿灿生辉,在远处异香扑鼻,走进了更觉香冽。殿内精巧的仙鹤香炉上插着线香,蓝灰色香雾升起丈余又袅袅飘散。褒毓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眼帘,敏感的内心似乎在揣摩着什么,娇弱的双肩似忽在顶抗着什么。
莺儿默默递上参汤:“娘娘,趁热喝了吧。”
玉夫人挥手命她退去,一想起今天的事她就不由心虚,弯着有些僵硬的脊背,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扎进裤筒里。她站起来走近后窗,站在满屋烛影里,风飘起衣袂若飞若扬。
烛影里回放着傍晚时褒姒的惊诧,而那时,她却在洋洋自得的叙述中伸出手指,银环指套熠熠生辉:
“我约莫着戏已演足,飞一般跑向明德殿,途中自己打乱头发,用指套在胸前划了几道指印,上了几层台阶,正赶上姬宫涅瞪着血红的眼睛往下走,我大哭着说太子非礼……”
门哐当一声大响惊飞思绪,惊破满屋烛光。一群人拥挤着进来,褒毓依旧故我的姿势,背对着宫门冷冷道:“谁人不懂规矩,夜半闯宫?”
再也不想掩饰,申后的斥骂如凌空匕首刺向肌肤:“贱人,你恃宠而骄,见了本宫也不参拜,敢在本宫面前做出这种无礼姿态?”
玉夫人缓缓转身,嘴角微微上挑,目光如窗外之秋风冷冽:“哼哼,王后,你儿子以下犯上,受了处罚。你心理不平衡,就到鸾凤阁寻衅滋事来了?”
申后粗短的手指像暗器指向褒毓,声嘶力竭:“贱人,你以淫荡狐媚之态,在桂苑勾引诬陷太子,本是死罪。来人,将这个不守礼仪不知廉耻的妖狐拿下,带回寿仙宫处死!”
3:
玉夫人眸光流转处心思一定,胸有成竹,站着不动,被狐眼等一帮侍卫绑了,走到宫门口,正好碰上匆匆赶来的姬宫涅,他大喝一声:“站住!”
褒毓被狐眼等侍卫架着,满脸恐慌地看着姬宫涅,大哭:
“大王救命啊!王后姐姐要处死臣妾……”
姬宫涅目中幽光在宫灯下闪烁,看着申后,嘴角耷拉着,唇边竖纹深刻:
“玉夫人犯了何罪,为何绳捆索绑?”
申后做出个无比难看的笑脸,信口开河:“臣妾知道玉夫人受了委屈,深夜前来安抚。哪知她不仅不领情,反而口出恶语。说大王不如太子年轻有为,却和太子一样好色、轻狂,贻笑天下是小,只怕大周基业……就要毁于大王手里……”
姬宫涅挥臂打断她,如被匕首刺中一般,一股寒意直抵肺腑。
褒毓楚楚可怜地流着泪,声音一哀再哀:“大王,臣妾不敢,臣妾冤枉啊……”
姬宫涅眯着眼冷笑,扬声道:“带玉夫人走!”
看着姬宫涅一行人提着灯笼消失于夜幕,狐眼向申后道:“娘娘,大王他……”
申后微窥所有人脸上俱是忐忑之色,她抑着心底虚弱、怨恨,脊背一挺,装腔作势道:
“大王英明,他不会放过这妖狐的!”
宫灯映着明德殿旁的桂苑,桂花灿灿如梦如幻,桂香四处飘逸。殿门前时无数高低林木组成的园艺,殿内烛光破窗而出,映出姬宫涅的雄壮威武。
褒毓梳洗已毕,坐在芙蓉帐里,飒爽英气中萦绕着娇柔,娇柔中冷傲缓缓流泻,仿若夜光下的玫瑰绽放当时,令人陶醉。只是娇媚之色掩了簇簇让人防不胜防的花刺。她推开凑上来的姬宫涅,声音婉柔、缠绵:“大王,臣妾刚才没有说谎……”
姬宫涅揽她入怀,抚她面颊:“你不用说,孤王还不了解她吗?她会随时编造出击中人心的离奇谎言。孤王今晚如此,是想告诉她,不要轻易惹你。”
姬宫涅探身吹灭了红烛,玉夫人在他怀里蹙着眉,嗤嗤冷笑。
飞霜殿风吹树影动,阴风凄凄。门口当值寺人见兰妍扛着一麻袋出来,探着头讨好:
“何劳兰统领这么辛苦?小的喊来兄弟帮你把这劳什子搬出去吧?”指着她肩上麻袋。
兰妍狐眼朝他一瞪,在迷离夜色里分外阴冷:“你不用多事,需当没见过我,明白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当值寺人弯腰对着兰妍背影作揖,奴颜婢膝。
兰妍不顾花露浓重,穿柳踏草走得飞快,回到屋里,扔铁器一般将紫珠往地上噗通一扔。紫珠被摔得头晕眼花,挣扎着从麻袋里钻出头,爬到兰妍脚下,紧盯着她脚尖,目流馋
笑,神情惬意:“好香,这地瓜闻着好香哎。”
兰妍一脚把她踢到墙角,撇嘴,用眼角撩着她,笑容诡异。
紫珠忍着头晕眼花坐起,身子猛地前弓,跪地,忙不迭叫道:
“神灵娘娘显灵了,神灵娘娘显灵了,快赐我龙子吧!”
兰妍走近,弯腰,挥臂猛甩她几个耳光,又踢了几个剜心脚,厉声斥骂:
“装,叫你给我装!”
紫珠抱着头尖叫:“别,别装我!我爱你,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人啊!”
申后身披黑色斗篷,幽灵般进来,命身旁寺人扔给紫珠一只死老鼠。
申后抱臂而立,目光灼灼看着紫珠,在满屋烛影里笑意盈盈。
紫珠抓住死老鼠就咬,污血顺着嘴角流淌:“猪蹄,好香的猪蹄啊,好香啊!”
申后和狐眼看着她把一只死耗子当美味咀嚼,脸上、嘴边沾了鼠毛、鼠血,两人先后到屋外呕吐,听着紫珠在屋内笑着:“好香啊,神灵赐我兔肉,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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