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才发现是那牢里关着的另外一个男犯。当日的曹丞相。
曹丞相气度尽失，颏下的胡子已经被拔光了，斑斑点点的血迹，额头上也有好几道伤痕。衣服破烂，露出松弛的皮肤，几道可怖的伤口渗着脓血，散发出阵阵臭气。
他的眼睛里却闪着近乎野兽般的光，喉中呼呼有声。奉书好半天才听出他说的话：“小妞……果然是官家人，嘿嘿嘿……老夫当日……看走眼了……”
奉书脸一红，小声道：“我不是……”
曹丞相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珠子凸出来，活像一只扑食的青蛙。
奉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退。
“你在找谁？”
他看出来她在找人。看来这人神智并未完全失常。
奉书忽然又有了些希望，小声问：“我丈夫……那天和你们一道战斗的，他在不在这里？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曹丞相嘶哑地嘿嘿笑起来，一张嘴，缺了门牙，笑声漏风。
旁边几个死囚随着他，也呵呵呵的笑，嘟嘟囔囔着污言秽语。
奉书心中焦急，语气恭敬起来，又问了一遍：“敢问先生，你们有没有看到……”
一个头发焦黄的小个子死囚将她火辣辣地打量了一阵，扑在栅栏上，笑道：“大个子囚犯竖着送进来，横着送出去，嘿嘿嘿嘿……”
奉书咬牙：“他在哪儿？”
曹丞相口角流涎，眼中满是猥琐，含混不清地说：“来，小妞，让哥哥摸摸手，就告诉你。”
这话让她大出意料。一个月前，这个人还维持了一个羽扇纶巾的形象，文质彬彬的谈吐，率领一群兄弟运筹帷幄。可现在，被折磨的，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奉书狠狠盯着他。曹丞相乜着眼睛，肆无忌惮地看她。石二牛朝她喷了个鼻涕泡。
她忽然可怜起他们，点点头，闭上眼，左手伸过去。
白皙如玉的柔嫩小手，立刻被一只焦黑的爪子握住，上下摩挲了好一阵子。曹丞相哼了一声，现出满足的笑容。奉书甚至觉得，倘若不是栅栏隔着，他会拉着自己的手，摸些别的地方。
她闭上眼，感觉眼泪快出来了，全身都是屈辱的颤抖。这时候，听到面前低低的嬉笑，声音断断续续的，几乎听不清。
“嘿嘿嘿，走廊尽头，地板上，有个暗门……地牢……有人进去了，没出来……”
奉书心中一凛，睁开眼，焦黄头发在朝她挤眉弄眼，曹丞相嵌满污泥的黑指甲在她的手心里划来划去。
她一把抽回手，紧紧攥着拳头，压下胃里的一阵阵恶心，说：“多谢。”
走廊尽头的地板上有暗门。若不是有人提醒，她断不会在这昏暗漆黑的牢房里发现这个玄机。她紧张地回头看，那个看守的狱卒坐在他的椅子上打瞌睡。
她隐身在阴影里，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松动的木板掀起来。居然没有上锁。
太深了，光溜溜的井壁，一步一滑的石阶。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前方是深渊、还是峭壁、还是陷阱、还是什么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她完全无法预料。
只能凭着感觉，调动所有的感官，一寸寸的向前摸过去。滴答，滴答，是水滴，落在她鼻尖。
蛛网浮在半空中，落在她的头发上。几只老鼠跳过泥坑，吱吱的跑远了。
奉书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随即听到，呼吸的不止自己一个。前方四五尺，有人在细微的喘息。开始是平缓的，而后，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来临，变得急促起来。
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忘记跳动。该不该说话？该不该叫他？还是……
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黑暗里传出几个字：“怎么不过来？”声音浮在七八尺高的半空。
奉书呜咽一声，大步向他跑过去。地面凹凸不平，她被绊了一跤，“呀”的叫了一声，整个身子朝前扑过去，直接扑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腰身被紧紧箍住，喘不过气来，脸上全是泪。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直接扳起她的脸，重重吻在她唇上。几乎是发泄般的掠夺，噬咬着她的唇，夺取她胸中的空气，吮她的泪。
直到腰肢被大力抓住，被他搂着脚尖离了地，才想起来呜呜的抗议，你怎么就不知道俯下身来就着我！
他才不管，换一口气，一小下一小下的啄她的唇，啄她的腮，上了瘾一般没个够。胡子茬多久没修了？扎得她直痒。
软绵绵靠在他胸前，乳猫一般的乖顺。脑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还保持警惕，其余的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声音也腻了起来：“你怎么只一只手抱我……”
顺着他的肩膀摸过去。他的右手举在高处，手腕上一片冰凉。精钢制成的巧锁，牢牢嵌在石头墙壁里。
奉书心疼得哭起来。这该有多难受！不能弯腰，不能坐，不能躺，连睡觉都不得不站立。
更别提……她的手又摸到些黏黏的，赶紧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伸手划过他的胸膛。衣裳几乎已经烂尽了，正月里的寒冰天气，就这么衣不蔽体的冻在这里。皮肤上或新或陈的鞭伤，有些还在结痂。后背上也是。她哭着蹲下身，摸他的腿。腿上还好，只有零星的割伤。他赤着脚，脚底板被积水泡得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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