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老子就有酒了咋的？还犯王法了不成？”落魄男人见我咋咋呼呼的，也一脸诧异的望着我。
“不、不不，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他不明我的意图，对我有些防犯，我怕好不容易发现的有酒的主儿又消失不见，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不是、这、这个意思，那你是几个意思？”他听出了我的激动，故意的模仿我的结巴。
此刻的我，满脑子的全是酒，没有工夫在意他的捉弄，嘴里灿灿的说：“我的意思，我想跟你讨口酒喝。”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捧腹大笑，笑的眼里都笑出了眼泪。他的笑声在天桥底，清脆响亮，回音悠扬。
“很好笑么？”我现在急切需要酒精的麻痹，实在等不及他笑够。只好出声打断他的大笑。
“咳咳、好笑，像你这样衣冠楚楚的人，居然跟我一个流浪汉讨酒喝，哈哈，哈哈，确实好笑。”他回答我的空档，笑声依然不止。显然是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你放心，我也不会白捡你的便宜，白喝你的酒。来，这个拿去。”我从兜里摸出两张红太阳，扔了过去。
他拾起我扔在面前的红太阳，用手指呫了呫笑口水用力的搓揉了几下，脸上收起轻蔑的笑意。他将手中的红太阳扬了扬：“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弄点儿下酒菜。”
说完他蹲下，在地上摸索到酒瓶子递我说：“慢点喝。”转身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拐角处。
我没有介意他的溜之大吉，低头一看，瓶子里果然有大半瓶子酒，掀开酒盖，逮住猛喝了一大口，辣的扑鼻。心中升起一种快意。
索性盘腿坐在那大汉脏乱不堪的被窝上，有一口，无一口的喝起来，男人被背叛后的屈辱，和被最信任和尊重的人戏弄和羞辱、全汇聚在一起，眼泪不争气的在一次流淌，混合在酒液里，全吞进了胃里。
剩下的大半瓶酒就要喝完的时候，那溜走的落魄男人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两瓶酒和一包香气外溢的小菜。
“哎唷，酒不能这么个儿喝，这样空腹喝酒烧胃，喏，你看，我弄了下酒菜，敢紧的夹上两筷子，养养胃。”他见先前塞给我的半瓶酒，让我喝的一干二净。急忙地将手上拎着的下酒菜放下打开，顺手取了筷子递我。
我没有跟他客气，接过筷子，还顺手从他手里夺过一瓶酒来，满嘴酒气的跟他说：“先给我喝着，一会儿，一并给你结帐。”
说完拧开酒盖，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这才伸筷子夹了一块卤猪头肉咀在嘴里咀嚼。
“这是说哪里的话，喏，你看，先前的票子还剩下一张青蛙皮来着，嗯，还你。”他摊开手心，果然手里还有一张卷成团的青蛙皮。
我停下嘴上咀嚼的动作，正视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突然间觉得他的形象变得高大光辉。至少比某些衣着光鲜，外表凛然的衣冠禽兽要高大许多。现在的他，在我的眼里，全身透着中国知识分子几千年来追求和歌颂的气节，不受嗟来之食的气节。
“这是干嘛？你收好，这是先前那半瓶的酒钱。”我将手中的酒瓶举起，然后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那瓶的地上的卤菜说：“这个，这，这些全是兄弟我请的。”我怕我的举动不经意辱没了他的这个气节。刻意着重强调的是我请的。我甚至于后悔我先前扔钱的动作不够尊重，我内心责备自己的举动与我痛恨的人无异。
“哟霍，兄弟？好，兄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也拧开瓶盖，然后就着我盘腿坐下，和我对饮起来。
一个人喝酒，说是解忧，往往却是愁闷不堪。两个人喝酒，各怀心思，一言不发，对座痛饮。虽是畅快不少。可我却发现，又一瓶快要见底，我却没有丝毫的醉意。反而比先前清醒不少。
那无休无止的耻辱感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这是一种有万千委屈，却无发言说，倾诉无处的痛苦。
这种痛苦抓不着，够不到，无影无形。
它细微得像原子，伴随着身体里的血液。不停地在我的心房里穿梭。
这种痛苦量不准，测不出，无边无际。
它大到塞满了整个空间，让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它是我体内最大的恶魔，吞噬着我不停倒进嘴里的酒精，让我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好暂时忘记这背叛和羞辱的计划没有得逞。
嘴里吐出满口酒气，脑子却依然装着的是背叛，羞辱，戏弄和欺骗。我对自己此刻无比清醒的状态。充满着可怜而复可恨的矛盾情绪。
在我痛不欲生的挣扎中，我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和我共饮的这个男人，他虽然如此的落魄，可此刻的他，简单纯粹，面对我这个尊重他为兄弟的陌生人，没有心计，只有坦诚。
他像所有做客的人一样，彬彬有礼，面上带着最最纯粹的笑意，那种被得到隆重款待，心情舒畅，发自内心，不加掩饰，没有做作的笑意布在他的脸上，让这个夜幕下昏黄的灯光增亮不少。
我无意去探究他的过去，只是感叹身处逆境，依然不失气节和优雅的这种风度所折服。我需要和他碰上一杯，敬谢不敏。
我伸出手用拍打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举起酒瓶，做出与他碰杯的动作说：“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为我们自己干一杯。”
他依然如故，一言不发，举起手中瓶子和我对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个大口。眼神有幽深，一股子英雄落寞的气慨。
他的沉默寡言，我无从得知他是因何落魄至止，但我深信，他曾经，或者说现在都还在承受的苦痛，并不会比此刻我感受到的轻。
我虽然无意了解他人的痛楚，但我还是对他心生敬意，也许是惺惺相惜罢了。我举起酒瓶，干掉余下的酒液。给他说了一声：告辞，便从地上爬起，东倒西歪地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时远时近，时有时无的吟唱：“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不要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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