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入城后，李华过了好久，夜都深了，才宣召李飞翼入殿。
父王都来了，当然就轮不到李存了。不过正好，两兄弟这些年没见，还得好好叙旧呢。
李存家里早捐了个干净，直接带着弟弟来了西市署，刚想招呼石小蛮去买点酒肉，这才想起来，之前人家首饰都替你捐干净了，现在兜里哪还有钱？
两人都愣了一下，谁知道李确张口就喊了声：“李确见过阿嫂。”
见见见，见你个头啊！
李存闹了个大红脸，啪一巴掌拍在李确后脑上：“胡说什么呢你！”
石小蛮倒大方：“奴家见过殿下。殿下两兄弟先说着，我去置办点酒菜。”
李存知道她也没钱了，冲李确一伸手：“哎，你小子来见阿兄就没带点礼么？”
这倒让李确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阿兄贵为王子，不至于吧？”
他确实没想到，长安粮尽，李存竟然把所有钱粮都捐了出去，刚才嘻嘻哈哈的嬉皮笑脸全收了起来，一脸肃然，招呼手下：“去，西市有什么买什么，把西市给我阿兄全都搬空了也不亏！”
李存拉住他：“哎，你小子有说大话，还当是太原啊，你知道西市多少东西？你这点钱怕是不够，让小蛮置办吧，她好厨艺，你也尝尝长安的滋味。”
“阿兄哪里的话，我叫人去请几个厨子就是了，哪里用阿嫂忙活。”
啪，又是一巴掌：“都跟你说了别胡扯。”
刚才的严肃，在两兄弟打闹中消失不见。
李确多机灵的人，阿兄和石姑娘这俩人，光说别乱叫别乱叫，但嘴上可压根都没否认明说“不是”，怕是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吧，心里叮铃一想，嘴上又开始嘻嘻笑了出声。
石小蛮很开心，倒不是因为李确在这乱叫。而是这些天李存没怎么吃得下东西，他们几个钱又都捐没了，她想变着花样给李存做点吃的都做不出。
现在好了，看他俩这般大闹，李存开心了不少，他应该终于能大吃一顿了吧？
心里开心，脚下就轻快，石小蛮带着几个飞鸦军的兵丁上街去了。
两兄弟坐下，王凌和罗大成作陪，说了好半天话，石小蛮也是聪明人，饭菜还没做好，先差人从胡商那切了几斤炖好的羊肉，和酒一起拿了回来。
分别时两人都小，除了逢年过节喝点筷子头，还总让母亲骂之外，两人就没坐在一起喝过酒。
没想到，第一次喝酒，却是这样的光景。
两人都跟喝水似的，满满一碗，从来都是一口掫了，话没怎么说，光顾着在案前嘿嘿哈哈的傻乐呵了。
很快，饭菜上来了，石小蛮厨艺确实好，知道李存要请李确吃点地道长安风味，做不是大份东西，却足够精致。
蟾儿羹，听着是蛤蟆青蛙一类，其实是桂鱼和狸肉做成，端上来的小瓷盆底下还煨着火，热气腾腾一碗肉羹，暖胃。
丁子香淋脍，生鲈鱼切成细细薄片，撒上作料胡麻，用烧冒烟的丁香油淋成半熟，既保证弹牙，又保证顺滑，而且香气扑鼻。
浴绣丸，肉末鸡蛋和成的绣球状丸子，肉汤煮成。
几道菜里没有生冷，显然是为了照顾李存饿了几天的肠胃。
最后的主食，还是她最拿手的胡麻肉饼，可也动了心思，不是往常烙的小饼，一张大饼里不算蔬菜香葱，羊肉少说得有一斤，好大一张铺上来，寓意分食团圆。
两兄弟喝到酒酣耳热，李存问了声：“对了，父王怎么十天前就不再来信？”
筷子正点在鲈鱼片上的李确，瞬间酒吓醒了三分，看看左右的王凌、罗大成，甚至还有石小蛮。
李存笑了笑：“没事，都是自己人，说吧。”
李确的筷子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就那么停在那半天，喉咙里长长的一声“呃……”
说，还是不说？李确心里天人交战半天，也罢，跟阿兄无须相瞒。说着筷子啪往桌上一拍：“今日咱们禁军入城，阿兄看见长兄没？”
李存愣了一下，李确知道是说谁了。
李烈。
本名张敬，李飞翼部下铜冶镇将后人，生父阵亡后，被李飞翼收为义子，赐名李烈。李飞翼当年还没封王时，就收了十三个义子，个个能征善战，号十三太保，李烈年纪最大，哪怕几个亲生的儿子都管他叫长兄。
今日进城时李存看见他了，但他似乎在躲着自己，再加上李存跟个兴头上的小狗似的往自己身上扑，所以没来得及打个招呼。
“此番大军不按常理直出东渭桥，而是占领潼关永丰粮仓后，佯装西进，掩护飞鸦军和中军掉头北上霸邑，从冯翊斜出云阳、泾阳，再挥师南下后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贼兵攻势疲劳之后，骤然杀出取胜。”
道理不用李确说，李存都懂。
飞鸦军从芳林苑杀出来时，李存就明白了父王的战术意图了，确实高明，并且高明的战术，必须由极高的军队素养才能执行，天下有这等素养的军队，恐怕除了晋王亲军，只剩驻节汴州的朱节度使的兵了吧？
可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是长兄进谏父王，要瞒着阿兄的。”
一句话，说的桌上的饭菜瞬间没了滋味。
李烈是好心，他怕李存在长安久了，尤其是作为押在圣人身边的质子，怕他在圣人重压之下走漏了风声万一捅到叛军那就完了，甚至更糟糕的，要是李存跟圣人一条心的话，那什么战术都是白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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