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斯醒来时，便看到白婵抱着花束进来叽叽喳喳不停，喜欢说外面的事儿。
“夫人，雨停了呢，今日放晴了。”
雨停同她有何关系，她也感受不到。
太医依次进来号脉，交待道：“夫人胎像已稳，这般月数安胎药不服也不受影响，太苦便不服了。”
大概受那些画的影响，赵斯斯已经不喜穿紫色，搭着白婵的手走去侧殿。
抬手抚了抚小腹，是说不上的感觉，好像很熟悉，熟悉到本该是这样子，本该有生命闯入她的世界作伴。
这样的感觉叫她忍不住惊了一下，突然做了娘亲，可她爱过那个男人吗？
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迫？
她想不通，咬酥糕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顾敬尧一路来心情都不好，进来时便见到这番情景，美人半伏在小几边，一身金色蝉丝羽纱将那单薄的小身子完全罩住，像是覆了一层柔软的光，泼墨的鸦青只用一根金簪挽起，万般风情都敛于淡然的安静中。
也不知美人在吃何物，完了还不忘伸出舍尖舔唇角，秀丽的眉眼像是发愁。
“给…给皇上请安。”
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美人迟顿了会，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提摆起身，低着头福身。
很规矩的礼数，像小鹿。
失了忆，学会行礼叩拜了？
顾敬尧陡然伸出掌心：“起来。”
美人像是没看到帝王修长分明的手，提着裙裾起身退到一旁。
两只白净的小足藏于薄纱下，也总是不爱穿鞋袜。
宫女全都福身退下，安静了，安静得叫人心里紧张。
赵斯斯一抬头，先前还离她远远的帝王，这会儿已经差点贴到她脸上，那张没有任何印象的脸陡然清晰。
西楚的帝王么？
孩子的爹爹么？
并不老。
这模样比‘情郎’瞧着还要矜贵冷峻。
两两相视，顾敬尧抬手，想擦净她嘴角残留的糕屑，被她不着痕迹躲了去，缩在盘龙的金柱边，一双眼睛又亮又美，目光是虚浮的。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没有恨，没有情，就连虚伪都不剩，完完全全就是对一道空气般的安静。
忘了他么，莫说是谁，普天之下他想要的，强娶豪夺都要再来一次。
这么想，顾敬尧一把扣着她的腰肢，将她推去美人榻上，重重叠叠的光影被高大的身躯遮了大半，不知哪来的风舞动鲛纱，如梦如幻。
“赵斯斯，记住你是谁。”
她能是谁，瞧着面前的帝王，高高在上，却有着随时能将阴霾带来的气息，他们的过往定是不愉悦。
直觉。
她便应：“赵家赵斯斯。”
顾敬尧看她精致的脸，听她娇俏烟腻的嗓音，这个女子当真是世间最艳的一枝花。
好着迷，又觉得想生气。
气是来了，没地发。
“看来真忘了，连朕都能忘。”
那话怎么听都在指责她没心没肺一般。
赵斯斯眯了眯眼，对很多事情知之甚少，但这么一见已经看出帝王七八分性子，冷漠都刻在帝王骨子里，分毫不遮掩，皇权贵胄什么肮脏事干不出来，指不定被拉出去砍头。
赵斯斯默了默，便道：“实在冒昧了，全然记不住什么，若是先前哪有了滔天的错处，皇上提醒提醒便是，斯斯有错便照着罚一罚。”
那话瞧着镇静。
可搭在毛毯处的两只手用力到陷压出两处塌方，顾敬尧自是看出她不服输的破绽，知晓归知晓，但不戳破：“可多着呢，朕得好好想想该何处算起。”
多？
赵斯斯微微侧首，他人已经贴了过来，耳畔就能触到他的脸与薄唇，便不敢再动。
未等她开口，他已经开始索要：“斯斯可想好怎么赔了么？”
这人，属实一副颇小气不讲理的样子，赵斯斯在想，自己定是不爱过他的，开口道：“想来皇上什么都不缺，帐何必算得如此清楚，我一介弱女子莫不是皇上强抢而来的？”
在她心里，已经自成一套完整的恩怨往事。
白桃的清香自她的方向袭来，顾敬尧低笑，望进那双含一横春水的眸子，陌生极了，又美丽极了。
“可不就是朕强来的，骄纵的美人谁不想藏在身边疼呢。”
“……”
这人好歹帝王，万里江山，万堆金银，样貌不俗，所以瞧上她哪点？
此时，有两名嬷嬷端着托盆进来，来到身侧跪地。
“禀皇上，老奴将钥匙带来了。”
顾敬尧伸手捉来一把金制的钥匙，在赵斯斯面前蹲下，她因为害怕下意识把双脚藏起来。
顾敬尧双手捏住她的小脚丫拉回来，赵斯斯曲蹬着腿乱躲，可总也躲不及：“你且别碰我。”
顾敬尧瞧她不语，那深黑的眸子里威势不减半分，反而更具压迫性。
赵斯斯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只好乖软，低头，瞧着那人摆弄脚上的金铐镣。
机关繁复，钥匙只是第一步，忽想起断裂的脆响，那金铐镣便被帝王生生捏碎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捏碎了，这人内力得多强大。
没多时，总算褪去束缚的枷锁，赵斯斯晃了晃腿，也没觉得心情有多好。
顾敬尧丢开铐镣给嬷嬷清理，问她：“疼么。”
赵斯斯不疼，只是觉得耻辱，抬头问：“我这是犯了什么错，叫你这般。”
顾敬尧没应，只问：“想出去么。”
赵斯斯已经点头：“自是想，但皇上会给我出去吗。”
边说边避开顾敬尧，顾敬尧就是顾敬尧，心心念念的心头肉就在眼前，非要想抱她，她不给。
哪哪都是这般，记不住便记不住，倒是没忘过忤逆二字。
顾敬尧往那儿一坐，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了，来瞧美人，美人将他忘干净便罢，就连孩子都不给他摸了，可太委屈他了。
她挪到角落里：“皇上，请自重。”
顾敬尧接过嬷嬷端上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听那话迟迟未动，半掀长眸瞧她：“自什么，朕没听清，要不斯斯靠近些说。”
是没听清么，分明就是故意。
她浑似发怒的小兽：“自重！”
顾敬尧目光下移，轻笑：“自重？若是自重哪来的孩子。”
那抹恍若能瞬间吸走女子魂魄的笑，便教赵斯斯瞧得微微出神：“孩子…孩子可真是皇上的？”
顾敬尧像是不悦：“斯斯还想是哪个情郎的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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