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尧起身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了缄默和压在心上的愧疚。
萧其非坐在高塔之端很久，直到日暮也没离开。
他都快忘了是怎么进这里的。
或许会有人笑他喜欢自寻死路，低个头没什么了不起，是啊，大夏已经没有。
天下分久必合，一统终使得百姓过得更好，大夏始终会没，只要百姓能好便好。
他相信顾敬尧会是个很好的帝王，如果抛开私仇来看，顾敬尧的确是个精通权谋的政客，杀伐知取舍，哪怕生性嗜血，他都不会亲自动手。
世人怎么看？
帝王的一双手是干净的，就没亲自沾过鲜血，还落得好名声，要你死还总让别人来出手，就说薄情不薄情。
史书怎么写？
史书？
西楚有史书？
好像都烧光了。
有的只是百姓口口相传的好君王，能让百姓过得好那就是好君王，百姓无非只想要钱财，安居。
够狠吧。
百姓会在意君王做了什么？
不会的。
大兴钱财修筑铜雀台的同时，还不关夜市减了税收，政策上从商户间去上涨百姓的工钱，相当于左右两边都逢源。
他告诉西楚百姓一个道理：他的女人能好，也不会对黎民万生差
多腹黑的一个人。
当初税收一事，利用大夏作乱来斩巡抚台的人头，瞧瞧，帝王斩个巡抚台其实随便斩。
帝王不一样，帝王下了一盘棋，一盘能所有人都知道的棋，最终笑着把税收大权独揽在手，是谁都别想动的！
敢跟帝王抢权？
当初都未登基，帝王威严已经先下达。
慕容世族，按理来说慕容世族得封侯爵拜相，使得赵斯斯母族一脉能抬头挺胸好继凤位，帝王可不封就不偏颇。
单这一点，西楚百官就会心服口服。
这样的人本该无情无义，可是巧了，偏偏上天派一个赵斯斯来收拾他。
“顾敬尧，你随时能做好一代帝王稳固江山，可你永远学不会做一个好的夫君。”
-
灵安寺。
赵斯斯单手扶着小腹，边手搭着霍迎夏进庙。
烧了香，去往后院。
纪安师太算是隔数年又重新得见赵斯斯，细数佛珠福身：“每次瞧见贵人来，都快以为贵人是要来出家。”
自打纪安师太认识赵斯斯，就这么个想法。
赵斯斯打趣：“师太可愿收我。”
纪安师太笑了笑：“前尘未了，七情六欲未斩断，佛祖怕是不愿收贵人。”
霍迎夏忙不迭提醒：“夫人，出家可是要剃头发的。”
剃发？
杀了赵斯斯，她都舍不得剃一根
“可有不剃发的，满头乌发可是舍不得。”
“不剃头哪里算得出家呢夫人，哈…”
几个女子一路说说笑笑，打闹得可欢了。
远远的，帝王就一直瞧赵斯斯，她如今月数渐大，走路已是不容易。
一身粉色雪纱，本就长相柔弱，体态似柳，走路也是别有一番不同的风韵，这下大着小腹可更是叫人心怜。
这个女人太不省心了。
都这样了还喜欢到处走，伤了嗑了可怎么办。
还想出家丢下他？
出家了那他怎么办？
敢出家，他就把尼姑庙一把火烧掉算了。
边上的魏常海瞧着这个静谧的尼姑庵大门，不忍一问：“皇上…可要一道进去？”
顾敬尧冷声：“不必，在此等她。”
魏常海点头，这下帝王站在尼姑庵外等到天黑，夫人也没出来。
这雨说来就来。
魏常海忙撑起油纸伞，跟着一起等，实在是等太久，这雨越下越大。
轰！
惊雷在天边炸开，一声惊天动地它似乎要把整个天空震碎了似的。
天地之间，一片惨白色。
帝王站在原地，那身龙袍是白色电光也照不亮的黑暗。
魏常海惶恐道：“皇…皇上要不上马车里等等夫人，这雨势…”
这雨势滚滚越下越大。
枝丫状的闪电，断断续续地闪亮，转瞬又恢复一片黑暗。
帝王没应，魏常海只好收敛如鼠缩，有汗也不敢擦。
夜渐深，这尼姑庵里头也没个人出来回禀。
何苦呢，皇上！
-
接连大雨，赵斯斯自是无法回宫。
烛光摇曳，外头狂风暴雨。
赵斯斯吃完晚膳便倚在桌子前绣花，当初阿娘教过针线活，重新拿起针线还是有些吃力。
霍迎夏又多燃两盏明灯凑近，往杯子里添温水：“夫人，皇上尚未离开，在寺外等着呢。”
赵斯斯细细穿线，嗯了一声。
霍迎夏继续道：“雨很大，雷也吓人。”
赵斯斯还是嗯，片刻，扬起自己的手艺：“怎么样？你说小殿下会不会喜欢。”
绸缎的小帕巾绣上一尾金色的小鱼儿，以及平安二字。
霍迎夏会心一笑：“自是好看，不过宫里头有的是小帕子给小殿下擦口水。”
赵斯斯对着烛火比了比：“做做样子，总该给小殿下准备一样东西。”
霍迎夏问：“夫人可会绣鸳鸯？要不要奴婢教您。”
赵斯斯道：“会些。”
阿娘教过，阿娘说，女子出阁是要给夫君绣鸳鸯戏水的帕枕，寓意百年好合。
呵。
她可没绣过。
鸳鸟风流。
霍迎夏被会些二字堵住舌，风刮得大，窗扇被吹开，咯吱咯吱作响。
霍迎夏忙罩上烛火，去关窗，被赵斯斯阻止：“开着吧。”
“是。”霍迎夏退下，再看外头。
霍迎夏记得那个地方，哪来有条溪。
“夫人还记得这里吗，这里是我同夫人相识的地方，那时候我还是郡主，多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我看到夫人一个人自己打水，在雪地里弯着腰，我就很害怕有日也变成这样，可是越害怕的事情越发生。”
“如果没有夫人，我怕是被那些官家小姐欺负到阎王那头报道了。”
“恕我再说句冒昧的，可夫人有没有想过，如果夫人没有皇上在背后保护夫人，夫人怕是早已经…如我一般。”
虽冒昧，也是事实。
皇城脚下，一个女子能拿什么颠覆？
还能活得好好的都已经不容易。
霍迎夏见过孤身一人的赵斯斯，也见过备受万千宠爱的赵斯斯。
“夫人觉得呢。”
赵斯斯手停下，看了眼窗外的暴雨：“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霍迎夏摇头：“并非不是不对，是觉得夫人应该想想很多例外，例如没有皇上，那么夫人的结局。”
赵斯斯只道：“已经过去，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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