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斯抱着小膝盖抽泣：“父亲每次出征都会离家很久很久，总是放我和阿娘在府里，我知道阿娘想跟在父亲身边，所以我便闹了阿娘要一起去边疆…我…我以后都不能来找你玩了，我以后也要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祖母祖父，也不能吃到杏花酥糕，也不能看到京城的杏花微雨，也不能养小金鱼了…边疆不能养小金鱼的…”
九殿下怎会不知道赵家军不日便要重返边疆。
小姑娘心里希望父亲阿娘能待在一起，所以小姑娘要抛下京城好玩的，闹她的阿娘一起去边疆。
九殿下心里在想，他想快点长大让西楚不再起战事，让小姑娘一家安生待在京城。
“等我长大。”九殿下说。
赵斯斯好看的睫毛垂下，还有将落不落的泪珠挂着：“嗯？其实你都还没有我兄长年纪大。”
九殿下淡然道：“会长大。”
赵斯斯打量九殿下，哭声变笑声：“等你长大要很久的。”
“……”
两个小小人就这么坐在芙蓉池边，很久很久，夜色已经黯淡无光，东宫上下已经亮起宫灯。
安静的夜色中，小姑娘靠在九殿下肩上睡了。
九殿下背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要离开东宫。
可是东宫的六道门全然锁住，夜间的东宫是不允许逗留的，无太子这便是规矩。
九殿下轻声提醒背上的小姑娘：“我们出不去了。”
赵斯斯瞬间惊醒：“那怎么办？”
九殿下放下她，牵着她的手去拍门，但东宫素来成为禁地，拍门的时候已经错过禁军巡逻的时间段。
即便拍，东宫的朱漆高门足足十余米高，半米厚，外边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赵斯斯是偷偷跑来的，奶娘根本不知道她在东宫。
九殿下这些日已经谴退身边服侍的太监，太监也不得知九殿下夜间在东宫。
但东宫有软塌，也有糕点茶水，因为九殿下常在，这些每日都会新鲜备至。
两个人便牵着手走回东宫的芙蓉殿。
芙蓉，芙蓉，是为纯洁。
在芙蓉殿住下，但芙蓉殿数十来年不住人，是没有地龙的。
夜里的寒冬非常冷，九殿下抱来干净的锦被包裹着小小一只的赵斯斯。
被裹得只剩一颗头的赵斯斯问九殿下：“你是第一次过这么冷的冬夜吗。”
九殿下没有说话。
是的，第一次。
反正衣食无忧的赵斯斯也是第一次，赵斯斯还怕冷，一张锦被哪里够，水汪汪无辜的眼神投向九殿下：“很冷，我怕冷。”
嗓音稚气又委屈。
九殿下走到她身边坐下：“手给我。”
赵斯斯很听话的把手从被子下递出去，很快便被九殿下捉了去，九殿下的掌心很暖，包裹着她软绵绵的、冰凉的小手捂在怀里，搓得她小手暖暖和和。
赵斯斯看到了九殿下好看的长睫，是认真的九殿下，这般举动…
赵斯斯突然抗拒地把手收回来，藏到被子里：“父亲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这样好像是不对的，只有…”
九殿下微微低头，长睫颤了颤，再看她：“我娶你。”
赵斯斯看九殿下，听不太懂：“嗯？”
话少的九殿下又重复一遍：“我娶你。”
赵斯斯问九殿下：“是三书六礼、拜堂成亲的那种吗？”
九殿下看着她：“便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但你得答应我，你只能嫁于我。”
九殿下不容反驳的口吻，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还小的赵斯斯并不知男女情爱，但她喜欢跟九殿下玩，喜欢看到九殿下的容颜，所以还小的赵斯斯是愿意的。
在京城，很多孩童因为赵斯斯的身份，害怕赵斯斯摔倒，害怕被赵家军围府，她们都不敢跟赵斯斯玩…只有九殿下啊。
那时的赵斯斯是真的愿意跟九殿下拜堂成亲，因为九殿下生得好看很耀眼，她总是在人群中只看到九殿下。
赵斯斯乖巧温顺的点头：“嗯。”
等她及笄…
九殿下给她掖好被子，起身离开：“是不许反悔的，答应我了就不可以答应别人，知道吗。”
赵斯斯躺在被窝里并不理解：“为什么？”
九殿下的声音徐徐传来：“因为你是我的。”
赵斯斯能懂：“哦，我是你的。”
芙蓉，芙蓉，纯洁而忠贞。
九殿下不知道又去哪里抱来两张干净的锦被，给小姑娘盖好，哄小姑娘睡觉。
东宫的芙蓉殿是极致奢华的，却是很平静祥和。
九殿下把之前摘来的金步摇晃在小姑娘眼前：“这便是你的承诺。”
赵斯斯不缺这根金步摇，赵府的小姐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你拿吧，我家里有很多的。”
九殿下就坐在她旁边守着她：“睡吧，天亮我会还你一支。”
他的承诺。
就好像有九殿下坐在身边守着坏人，赵斯斯睡得安稳。
天微微亮，赵斯斯手里真的多了一支金步摇，但不是小姑娘用的。
九殿下说，小姑娘及笄才可以佩戴。
宫人进东宫扫理，这才发现消失一夜的九殿下和赵家二小姐。
东宫门外，父亲和阿娘满脸憔悴。
赵斯斯被阿娘牵着走东边的方向，是出宫。
九殿下在太监拥簇中走西边的方向，是御书房。
赵斯斯回头，看着那道隐在黑压压人群里的高贵身影。
晨曦的光好像很偏心，只会落到九殿下在的地方。
那一眼。
却不知。
自此一别，便是十余年。
她去边疆，他在皇宫还是高贵的九殿下。
三月，杏花微雨。
她偶尔随军回京，并没有碰到过九殿下。
听说九殿下经常去陇西，每次都同赵家军行军的队伍擦肩而过。
八月，芙蓉艳压。
九殿下也偶尔在城楼高处看着马背上渐渐长大的小姑娘，长睫落下，嘴角扬起久违的笑…于是，九殿下决定再去一趟陇西收尾。
唯有彻底解决陇西的争端，方可顺利让赵家军永远留在京城。
冬月，大雪纷飞。
九殿下看到小姑娘的及笄礼，他笑了。
就快了，赵斯斯…
等我。
可是晚了，都晚了…
萧其非他也要陇西啊，萧其非也在陇西啊，就无端阻挠对方争夺陇西，九殿下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
萧其非也晚了一步兑现赵家许下的诺言。
全都全都晚了一步…
原来，谁都等不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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