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再快也就这么快啦。”大爷又轻轻在牛身上抽了一小鞭子，“嘿”了一声，又回头道：“这没办法，这牛车不比那些贵人的马车，跑也跑不起来。牛性子又倔，你要抽狠了，都不知道会往哪头跑了，每天我就能赶这么来回一趟。”
“我知道的，大爷，您别急，稳稳的赶着就好！”林起体贴的说着，纵使心里再着急，也无他法，眼前又想起昨天玉素驾来的那辆马车，那马车装饰繁复贵重，岂是这种粗陋的牛车能比的。就像玉素，程家是秦州首富，玉素是程家嫡女，又岂是他这种乡野小子能企及的？
想到这里，林起的心里就一阵难受。他天没亮就出门，带上两个烧饼，先要走十几公里到镇口，才能搭上一天一趟的牛车，快到中午才到城北，又边问边找，走了好几里路才找到济世堂，跟姜大夫拿了药，就急忙忙的往牛车回程的路口赶。肚子饿了，赶上牛车，才来得及塞几口烧饼填填肚子。这会都半下午了，牛车也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估计等到家，得到深夜了。城南的路不好走，灰尘也大，牛车走得并不平稳，一颠一颠的，一身像被颠得快要散架了一般，牛车上也没有什么软垫之类的，就是光木板儿，硬邦邦的，颠了一天，尤其屁股酸疼得厉害。林起左右挪了下屁股，让自己酸疼的身子稍稍活动了一下。一旁手里擒着菜篓绳子的大婶看了，笑了下，说，“年轻人，没怎么坐过牛车吧，颠得一身肉痛。”又回头对她身旁的估计是她丈夫的男人说：“哪天要能坐上次马车就舒服了。听说那些富贵人家的马车里，屁股下垫着软垫，软乎乎的，一点都不颠，冬日里，马车里还有暖炉，暖和着呢，又不着风，又不受冻。”
那男人老实巴交的样子，只是搓着手呵呵的笑着，秋风吹起他鬓角的头发，夹杂着几根依稀可见的白发。
大婶又裹紧了脖子上的衣领，朝着城北的方向看着，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喜悦，“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就看咱们闺女的了。她模样儿身段儿那般出挑，绣工又好。我今日卖菜时，听说城北有几家绸缎庄成衣店，要招绣娘呢。赶明儿我就让闺女去试试，若是选上了，她就能跟城北的富贵人家搭上线了。将来不说能做个正室，能在谁家做个妾，再生个儿子，这辈子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妾？”男人听了，脸色有些僵硬。
“妾怎么了？”大婶一下子拔高了音量，挑起眉，瞪着身旁的丈夫，“有钱人家的妾，过得可比穷人家的妻要好呢。要跟个像你这样的人，日日为着几个铜板计算，一年到头穿不上两件新衣裳，吃不到几顿荤，就是病了也要扛着不敢请大夫，做个正室又怎么样？咱闺女模样身段都好，就是做个妾，也准能得相公喜欢，再生个儿子，还比谁差了不成？”
“得得得，都听你的，你做主就是！”男人讪讪的别过头，搓着手，看着别处不再说话。
大婶白了他一眼，“哼”一声，转过脸，刚好看到林起怀里的药包，药包上方红纸的右上角上，清晰的盖着“济世堂”的印。大婶“咦”了一声，道：“你是去济世堂看的大夫呀？”上下打量了下林起，说，“哎呀真看不出来，听说济世堂的姜大夫医术好得很，到他那里就没有诊不好的病，就是从不出诊，小兄弟，他诊金贵不贵呀，药材是不是也比我们城南这边的药房贵呀？”
林起有些尴尬，诊金也好，药材价格也好，他都不知道，他过去时，姜大夫已经去吃午饭了，是药房里的药童把已经配好写了他名字的的药拿给他的。林起低头看了眼药包上的“林”字，仔细思索了一会，红着脸说：“姜大夫佛口仁心，诊金倒也不贵，药材也差不多，只是，可能比咱们这边的，要稍微好上一些，也全一些吧。”
“哦，那敢情好。”大婶呵呵地笑了起来，又捅了捅身旁的丈夫，“我这腰疼得不是一年两年了，看过两次大夫，吃了药也不管用。怕费钱也没再去瞧过。赶明儿等闺女选上了哪家的绣娘，我也去济世堂给姜大夫瞧瞧。”
那汉子伸脚勾住被牛车颠得滑向一旁的菜篓，点着头说：“成，都成!“
这些话，都落在了林起的耳里。不知怎的，脑子里就想起了玉素。是啊，穷人家的命太贱了，有病也得扛着，生怕费了钱。母亲病成这样，若不是玉素，他绝不可能让姜大夫来这么远的地方出诊，更别说怀里这十副天价般的药了。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帮了天大的忙，欠了天大的情，但对玉素来说，可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婶话说得糙，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对他们这些穷人家来说，要是能跟富贵人家搭上线，哪怕做份工，也比如今这样，靠着卖自己编的小箩小筐要好吧。
林起坐的是牛车，到城北到得晚，玉章到济世堂时没碰上他，彼时姜大夫正在看药童配药，玉章没有打扰，在一旁候着。看了一会，虽对药材不懂，那几样珍贵少见的药材，他也还是认得的，随意道：“姜大夫，这是在给谁家配药啊，这幅药看起来价格可不菲呀。”
“那是自然。”等药童配好药，包起来，用根麻线捆了，姜大夫顺手拿出一张印有济世堂红章的红纸，提笔写下个“林”字，交予药童，“一会若有林公子来取药，给他便是。”
“是！”药童接过红纸，放在药包最上面，扎好，便把药放到药柜下方，等着客人来取。
玉章看到这一幕，心里一个激灵，问道：“姜大夫，这药是给……”
“病人的！”姜大夫把手一挥，作为医者，不将病人姓名，药方告诉别人，这是对病人隐私的保护，也是医者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玉章欲言又止，没再多问，跟姜大夫闲聊了几句，听姜大夫并不在意的说起林起母亲的病并无大碍后，见过来求医的病人越来越多，姜大夫也忙了起来。玉章便不再打扰，起身告辞。姜大夫看了眼玉章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顾专心给病人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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