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镜中迷（二）
在虞国王室内，众皇子对于王位的斗争中，六皇子李允是个极大的例外。
他与二皇子李奕同为皇妃青楣所生，从小聪慧好学，活泼讨喜，是虞王最看重的儿子之一。按理说这样被老天追着喂饭的孩子，若有凌云之志，定能有一番作为，但他却对王位之争唯恐避之不及。
“你为什么想出去？”迟不书问。
“嘿嘿，”李允笑了一下，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枕下掏出一本书，迟不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本唐诗集。随后她又听李允说道：“这是我从外面偶然得来的，里面的诗之精妙，让人难以忘却。”
“确实，诗中盛唐令人向往。”迟不书点点头，应和道：“皇子最喜爱的是哪一首？”
“没有最喜爱的，但却有最向往之人。”
“哦？”迟不书明知故问：“是谁？”
迟不书一问，李允目光中泛起向往的神采。然后他站起身，对着烛火比作月，竖起剑指，一边舞剑一边高声吟唱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迟不书“哈”了一声，笑道：“原是诗仙李太白。”
“你也认识李太白？”
“他是大名鼎鼎的诗仙，自然是认识了，他的不少诗，可是我们那里传唱千古的名句啊。此人有惊世的才华，剑术造诣亦是高深莫测。”
李允道：“你与李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我在这里倒是从未听说过什么诗仙李白，就连这本书，也是无意拾得。”
迟不书细细思索了一番，果真是架空世界，这里没有诗仙李白，自然也没有盛唐。
那这书又是如何得来呢？
“若是这样算起来，他的确可以算是我的同乡人。”迟不书说道，然后便开始打听刚才她注意到的问题：“你方才说的奕哥，是何人呢？”
“是我的二哥，”李允回答道，话至此处，他叹了叹气：“他聪慧多才不在我之下，更有雄才伟略，他比我更适合做一个领导者，一个王。”
迟不书听到解释，心中有了猜想。这时李允又偷偷拿出珍藏的酒，豪饮一口，便将酒坛扔给了迟不书：“酒能壮胆，喝完这一遭，我便要离宫了。”
她扫视四周，说道：“也是，不浪费时间。”
说罢，迟不书仰头饮酒，再将酒坛放下时，却发现手中酒坛变成酒杯，而自己则回到了那高楼之上的盛宴之中。
青年李允醉眼带笑，问道：“在下珍藏的佳酿，姑娘觉得如何？”
“果然不凡，可惜方才饮一杯，还未尽兴。”
说着，李允又亲自为她斟上一杯酒，在那酒液荡漾的杯中，迟不书又再次被牵引到了另一段回忆中。
*
一片苍茫的雪山山脉上，小屋孑然独立。屋内茶香四溢，迟不书一人瘫倒在桌边，而姬羽却伫立一旁，神色趣味，看起来十分清醒。
他出掌覆于迟不书额上，源源不断地力量灌入。姬羽阖上眼，意识跟随进入着她的识海。
良久，他放下双手，“哈”地轻笑一声。
“我竟不知，两百年前还有这样一个人来过此地，不过看来他没有找到入口，反而意识被困在法阵当中无法脱身。若否，也不会用余力在这里设下阵法，等着有缘人来破阵。”
他口中念叨着推测，然后低眸看着沉睡中的迟不书，说道：“破了这阵法，便会有意外之喜……迟不书，你果真天运加身，越来越有趣了。”
*
刹那间，迟不书走入了另一番境地。
此处倒是景色正好，环顾周遭，迟不书猜测应该是江南风光。绿湖春水涟涟，红船画舫中，笙歌曼舞好不快活。红船内的景物陈设与初见李允时有一些相似，也是一样的极乐之宴盛景。
台上的歌姬弹奏着清雅的小调，一身素纱黄裳，双眸若水秋波潋滟，神色清淡得如同一汪清泉，在这烟花之地也显得不沾俗尘。
歌中唱着婉约派词文，台下的男客人们皆是目光胶着在歌姬身上，对着歌姬曼妙的身姿咽口水。而唯有李允眉眼含笑，凝眸望着歌姬，难掩赞赏之情。一曲罢辽，他豪掷千金，想与佳人共度良宵。
“听姑娘一曲，在下如沐春风。”
“这风尘之地弹奏的靡靡之音，岂堪入耳？”
“姑娘谦虚了，能得听姑娘一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就是不知，姑娘所唱的词是自己所作吗？”
面对李允的夸赞，歌姬不为所动，反而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她抿唇一笑，坐到床上，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歌姬道：“客人，红船可不是什么风雅之地，既然花钱买了我一夜，那便无需多言，奴家自会伺候好客人。”
李允初出江湖没多久，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他意识到歌姬误会了他是个好色嫖客，于是连忙阻止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歌姬道：“那客人是什么意思？”
李允看到女子半露的香肩，脸红着侧过头，老实道：“在下出门游历，一为诗，二为剑，方才是听闻姑娘歌中词作精妙绝美，料定姑娘也是颇有诗词造诣之人，所以才想与姑娘好好交流一番。还请姑娘……莫要这样。”
歌姬闻言，目光迟疑地重新系上了自己的衣带。李允这才欣然道：“多谢姑娘理解。”
两人误会解开，便开始交流诗词，相谈甚欢。
“这李允还挺会的……”迟不书在一旁看的兴致勃勃，觉得才子佳人，也算赏心悦目。
江湖啊，虽然艰险，果然还是少不了旖旎的风光。这果然是李允所向往的江湖。
也是迟不书曾经向往的江湖。
迟不书一眨眼，又是到了绿湖畔，看起来已经到了盛夏，湖边生着几簇莲叶，中间点点青莲，在熏风里摇曳。
岸边行人成双，李允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赠予身侧的歌姬，并说道：“相逢一场即是缘分，若此行再无归期，便将此物留予姑娘做纪念吧。”
话虽淡然薄情，李允却说得真挚，眼中春情脉脉，看着深情不假。
歌姬收下玉佩后却眼中含泪，说道：“公子是不喜江南风光？还是不喜奴家这等风尘中的女子？为何执意要走？”
李允摇摇头，道：“都不是，而是在下尚且迷恋这锦绣江湖，停留于在下而言，便是等同于将这一生抱憾终止。”
迟不书望着叹了一口气，世间女子动情，无不求一个安稳，但李允终究是李允，他有逐浪江湖的理想，不会为谁而停留。
这也许就是他眼内的江湖，这样的人多情却也不轻易动情，因为想见过更多的风光，向往更浪漫的自由与际遇，所以难以停留。
只是他终究不懂女子，也不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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