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万里无云。
童若然睁眼便感觉承尘的样式不对，起身一看，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漫上窗台，书案前的人影还在奋笔疾书。
下颌坚毅的线条，再配上香炉青烟缭绕，这幅画面让她觉得晨起的阳光格外明媚。
“我怎么在这先生这里呀？”
“喝多了。”
“那我耍酒疯没有？”
“没有。”辰天瞥见她满脸忐忑，似乎不信，低头又补充道，“真的没有。”
“那你肯定趁人之危了！”童若然刚想起身，掀开被子又连忙掖上，缩在角落忿然揉道，“我这里好疼！”
“哪里？”
“你！你……”童若然腰后揪出枕头，啪嗒砸向书案。
辰天侧身躲过，笑了笑：“是不好好睡觉，非要撩拨好吧？”
言罢，他拍手召来一队早在门外等候的侍女，送进来不少早膳，粳米桑叶粥尤其软糯可口，不冷不烫。
辰天为她喂下半碗，又端起一盅紫山薄荷醒酒汤：“喝呀，这也要我喂？”
“我懒得动。”童若然偏了偏脑袋，细密的睫毛扑闪有致，嘴角勾起的娇慵浓得化不开。
辰天无可奈何，遣退侍女之后，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一边吹勺子，一边说：
“仙音阁回来探亲的师姨师太，你与她们相处的还融洽吗？”
“也就那样。”
“昨晚你可不这么说的，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可像地主老财了。”
“……我还说过这些醉话？”童若然大窘，激动求证。
辰天急忙将水盅举过头顶，生怕洒在她身上：“可不嘛，终年的夙愿达成了，眉飞色舞的念叨一晚上，叫得很大声。”
“哎呀！”童若然惊呼，转头埋在他怀里，一口咬在胸膛，从牙缝里飞快蹦出几个字，“别说了别说了，好丢人！”
“你做的事情，却来咬我？”辰天忍不住嘶气一声。
他挤眉弄眼的揉着身前牙印，水盅还倒在床榻，洇湿大片，场面一度混乱。
嬉闹过后。
童若然掩嘴轻笑。
“先生不是让芙萝处理那半箱珠宝首饰嘛？昨天的接风宴，一下子全卖完了。”
“好家伙，同门师姐师妹你也算计，太坏了你。”
其实辰天不用细想，那些被扫地出门的女眷千里而来，多多少少也会带一些金银，同时为表达谢意，难免会表示一下。
芙萝又在场推销珠宝首饰，众女当然明白意思，百余人的规模当然采购一空。
“我可没强迫她们，都是她们自愿的，再说即使是算计，也比她们的负心郎强很多吧？”童若然摇头晃脑，捶着辰天的胸膛又说，“这些金银可都交给城主府了，你还说我？”
辰天乐不可支，宠溺的拍了后她后背，柔顺的长发散之如绸，丝滑温润。
聊起闲话，他不妨也将纸钞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想听听她的分析。
童若然沉吟片刻，忽然道：“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推广过程需要不少专业的人材，先生已经解决了？”
钱庄普及纸钞，确实需要不少人手，如果是交给民间自己去做，按照永泰城的商业环境，其实也能应运催生不少熟练的会计。
但是吧。
这个钱庄明显由城主府出资筹建，不能有半点差池，还要尽快普及到永泰城百万人口，明显不能等。
“你有合适的人选？”辰天顺势问。
童若然想了想，认真道：“如果神尊信得过我，长师姐杭青尘可以一试。”
“她嫁与临江阵的少主，常年操持产业，能力不俗，她也是最先响应仙音阁号召令的弟子。”
辰天思量再三，俨然道：“你拉拢门内弟子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纸钞之事非同小可，杭青尘现在接手，也只能帮衬联子辛做辅助工作。”
“没问题，我会向她讲明利害。”童若然点头。
两个总领大局的技术骨干敲定了，辰天也不太担心底层架构。
因为稷下学宫的读书人很多，总有那么几个开窍的天材，只要对其许诺为官，即便再艰深的天道他们也会努力钻研。
“钱庄叫什么名字呢？”
“没想好。”辰天摇摇头，“你取一个吧。”
“安诚钱庄，如何？”
“那就这么定了。”辰天微微颔首，补充道，“你最近忙吗？如果可以的话，多帮联子辛分担一下政务，昨天我见他憔悴的样子，感觉快要猝死了。”
“他呀，事必躬亲，纯属自找的。”童若然嘴上虽是如此，但立即穿上衣服，与辰天开始处理公文。
以前永泰城只有万余人，事情并不多，但后来又新建一座黄旦城，北草溪商队又不竭余力的疯狂吸引流民，现在两城人口加起来快要突破百万之数。
这暴涨百倍的人口，所带来的事情却不止百倍。
因为那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人心怀不满，那也是大事，无数旁枝末节被放大之后，一环接一环的变故接踵而至。
比如说。
鬼灯最后一次传回消息，说是姑苏城五十万的仆从军蠢蠢欲动，似乎有意调动，但兵锋所指还没有苗头。
这条消息只是日常汇报而已。
但既然是呈上城主府书案的密报，哪一份不是底下万般揣摩而没得到真意，最终不得不递到最层？
辰天身为城主，也不得不管，甚至不惜翻阅之前的密报，从中连续总结出有效的信息。
这个工作量极为恐怖，很像女工在一团乱麻之中挑出线头，最终还要织出一匹锦绣。
联子辛天赋异禀都被公文熬得形神枯槁，辰天也没好到那里去，与童若然一坐就是大半天，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这五十万仆从军不足为惧，他们只能打顺风仗，一遇到攻城战，必定退缩。”
“但永泰城的防御再强大，也不能让战火烧到自家地盘之上。”
“南厢军还未经受过真正的淬炼，现在正好可以让他们见见鲜血了，传我军令，做出如下安排。”
“第一，加紧斥候训练，准备接替鬼灯在正面战场刺探敌情，同时命令各处堠堡及时预警，随时反应。”
“第二，抽调南厢军八千步卒，即可开往戴桂山，沿路截击仆从军，保障前线的陆路随时通畅。”
“第三，千机阁所烧造的两万兵佣，分做十批运往前线，准备接收灵石。”
童若然依言逐字逐句记下，忽然问：“水师需要联动出击吗？”
“不必了，上次他们也龙虎骑兵一战，惨胜之下，元气大伤，等他们再休养些时日，只要保障航道通常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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