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同情地点点头。
黄二喜道：“排长，我当时忙爬起来跪下，求饶道‘长官，骡子跟大车我不要了，你就饶了我吧’！那个连长说‘他妈的，老子带上你是为你好，现在天镇都成了鬼子的了，你回去不是找死吗，跟着我们老子管你饭，少罗嗦了！’他又对那个国.军说‘你拿枪押着他，不听话就崩了他’！我只好扛着重机枪跟着他们跑，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担心我家里的婆姨和娃娃——”
黄二喜擦了一下眼角：“我们跑到大同城东时，发现那儿的大铁桥已经被前面的队伍给炸了，大家乱哄哄一阵乱骂，河上只有几只小木船，好在河水不深，大家怕后面鬼子追来，乱哄哄的趟水过河，我的白鼻梁不好过河，一个长官说了声‘杀了’，就有人开枪打死了我的白鼻梁，用刺刀切了块，有人扛起一条后腿就走，唉！”
黄二喜叹了一口气，又道：“到了大同了，还没进城呢，鬼子的飞机就来了，一阵乱炸又炸死了好多人，天都快黑了，我知道我们这儿早晚冷热差的大，就扒了一身国.军的衣服绑在腰上，国.军里面有的是想打鬼子的，嚎叫着‘就呆在大同城，跟狗日的拼了’，有的却说‘撤吧，打啥呢，咱们六十一军把命拼够了，也该换别的队伍打一阵了！’后来又听到谁在喊‘长官让往怀仁方向撤’，我又被带着往南边怀仁方向走，到了半夜才做饭，我又被分到伙房里帮忙，吃了饭，这下大家才睡了半宿的觉。第二天到了怀仁县境里，长官说派一部分在城北修工事，其余人进城，城北的国.军只要坚持不住了就马上退回城里，这时候，碰到了一批逃难的难民，大多是从大同方向来的，里面还有几个从天镇县逃过来的，我问了一下，有个人说鬼子一进县城就杀，光八月八一天最少都杀了几千人，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冯君道：“你刚才不是说鬼子不是九月十二占的天镇吗？怎么成了八月八号？”
黄二喜道：“他说的是阴历，我一听心里更担心了，这时候长官命令又下来了，城北留了一部分人，其余的人都进城了，一进城才知道城里原来的守军跟政府做官的都跑完了，长官们没命令，我们都在怀仁城里耗着，鬼子速度快的很，半下午就听到城北打.炮响枪，在城北的国.军没多长时间就跑到北城底下叫开门，进来就说守不住了，鬼子有飞机还连坦克都来了，大家都说城里原先的守军还没打仗的都跑了，咱们200旅还守个屁，鬼子的飞机这时候已经在城上头乱扔炸弹，长官命令也下来了，叫弃城往南到山阴，我们从南门出了城，鬼子的飞机在后面撵着炸，又炸死了不少国.军当兵的，我当时想这么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头天晚上到伙房帮了半晚上的忙，跟我的那个国.军也不管我了，看大伙儿都往南跑，我到死人手里拾了一杆枪往西跑，后来又往北，钻到了山里面——”
冯君和黄二喜向北走下了一个小土坡，已经看不见南面训练的战士们了。
黄二喜看了一眼冯君道：“排长，我说了这么多，你怕都嫌我罗嗦了吧？”
冯君道：“怎么会呢！我今天就是专门听你说这些的，你没看我听得很入神吗？你继续讲吧！”
黄二喜道：“那我就往下说，我进了山里面，山里兽兽多，不过我不会打枪也没办法，好在九十月里山里面野果子也多，我白天往西走，想着咋样填饱肚子，黑了就搂住枪又想婆姨娃又防野兽兽睡不着，这么着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也不知道外头世道是个啥样子了！”
黄二喜道：“排长，要是光看山里头的日子，还以为外头是个太平日子呢！”
冯君点了点头。
黄二喜道：“后来我找了一个山洞，跟前就有泉水，我在洞里备了好些果子，在山里过了几个月，看着洞里的东西快吃完了，我知道我们晋北冷的时间长，也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成甚样子了，我就出了山，一打听，原来是到了右玉县境，村里有个老哥对我说‘右玉现在叫鬼子占着，你穿的国.军衣服又背着枪，千万可别碰到鬼子，碰见就没命了’，他问我是不是打算找队伍去，我说找甚队伍啊，我本来就是人家抓来的，他就问我有甚打算，我就说我想回天镇家里，可是天镇现在还在鬼子手里，路上也怕遇见鬼子，就盼能有一支真正打鬼子的队伍，我能跟着回天镇！那个老哥就说‘那你就给西南去，那里有八路军，去年秋月鬼子把右玉占了一茬子，后来八路来了又把城夺回去了，八路军那才真的叫打鬼子，国.军队伍是等鬼子来了打一阵儿就跑，八路军在同蒲铁路主动出击，声东击西，打得鬼子嗷嗷直叫没脾气，你就投八路吧’！我就听了那个老哥的话，往西南走，在朔州地区碰见了咱们二营的人，把我带到营部，营长叫人给我拿了吃的，说叫我等一下，国.军投到八路的事儿他还没碰到过，要问一下旅部，营长骑马就走了，我吃了东西喝了水，又等了好大一程营长骑马回来了，说可以收编，就把我交给了秦连长，安排到了咱们三排！”
冯君微笑道：“噢，原来你是这样来到咱们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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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场村里，三排的十几个战士兴高采烈地推着着两辆独轮车往东走，一个车上放了两口木箱子，旁边是上百个木柄手榴弹，上面是一捆步枪；另一个车上放了一口大木箱、两口小木箱，箱子上还架了一挺轻机枪。
秦连长走在队伍前面，张根生紧跟着他，道：“连长，把这挺歪把子放到我们排吧？”
秦连长道：“你怎么净想美事，这挺机枪我已经安排好了！”
张根生道：“连长，你打算给哪个排呀？你看今天拉弹药的都是我们排的人，按功劳应该放到我们排呀！”
秦连长道：“少找歪理，掷弹筒都交给你了，二排长力气大、枪法准，这挺机枪我打算交给二排长！”
他看了一眼张根生道：“要都象你这样贪心，那一排长还不得找我发一肚子牢骚！”
张根生搔着脑袋“嘿嘿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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