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自是无眠。大早上天蒙蒙亮,冰儿翻身起床,顾不得早餐,匆匆洗漱后在枕下找出一个放着她最珍爱物件的小包裹:金叶子在水里丢失了,银两铜钱也花得河干海尽了,如今身边值点钱的,只剩下那块自己自小不离身的龙纹玉佩和义父传给自己的碧绿玉箫了。这两件珍物,并不是本身价值贵重,而是对她的意义重大,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舍不得,也必须有所取舍才是。
冰儿看着两件珍宝流了半天泪,终于抹干泪珠,打好包裹,到县里最大的典当去。
等了约一个时辰,典当才开门。进门唤了一声“朝奉”,那站柜接待的朝奉在高高的柜台栅栏后面,见到来质当的是穷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歪着身子道:“当什么?”
冰儿把用手绢包着的龙纹玉佩送上了高高的台子,朝奉皱着眉头看看道:“我们这里一般不质当玉石。”
冰儿道:“这是块好玉,你看这雕工——”
朝奉笑道:“居然还敢用龙纹,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冰儿愣了愣说:“这是件古旧货,所以用了龙纹,其实这纹路也不是没有人用,其他不说,作为压箱还是很能辟邪的。再者,朝奉你看这玉质、雕工,难道不是好东西?”
这些典当行里的徽州朝奉,都是眼睛极毒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块玉佩虽非极品,但确也是珍品,只是不这么一番做作,何处讨得好价钱来?何况看冰儿一身打扮,估摸着是急等着用钱,且将来赎当的几率也很低的,若是压得低,等东西满当了,将来自己铺子便赚得满。因而,虽然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并不把人往外推,只是用指甲刮着玉面挑剔:“这么大片的灰色瑕迹,再是雕俏色巧妙,也不能掩盖这玉本身不好的毛病……”
冰儿本就舍不得把从不离身的玉佩质当,听他还这样鸡蛋里挑骨头,气得说道:“不当就算了!拿来还我!”
这个站柜的朝奉还未说话,里头坐柜的一名年纪略大的朝奉赶紧上前来打圆场:“玉还是好的,只是不是上品,怕价格也不一定能如意。”说着,向站柜的小朝奉使个眼色,做个手势,道:“给个‘先千(1)’吧!”
小朝奉便道:“值十吊,你当是不当?”
冰儿心里觉得嫌少,又费了半天口舌,谈到了十二吊,朝奉死活不肯往上加了,冰儿想了想,当得太高自己将来也赎不起,叹口气同意了。
小朝奉拖长声音喊道:“大瑕疵‘云根’(2)一块——”票台开好当票,冰儿眼睁睁见自己从未离身的玉佩被一块绢子裹上,收到了里面的库房中,她心里陡然一酸,不觉挂下泪来。那名坐柜的大朝奉恰恰把十二两银子(3)送过来,一个十两的锭子,一个二两的锞子,用戥子当面秤平了,才道:“都是足丝的银子。”又递过当票,说道:“收好。”
冰儿怕看见自己的爱物倏忽不见的样子,接过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
再次来到县衙,腰里有了银两,也就有了底气,班房里躲过皂隶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好在因着自己怀孕,那个皂隶头子也没有刻意为难,不过手头上似有似无地占了点便宜,揩了点油,接过那枚锭子掂了掂,笑道:“你是个识趣的。”把锭子揣入怀里,一边拔脚向里去,一边道:“等着。”
冰儿的心一沉,但此时除却等着也无他法,那颗因忐忑而不断窜蹦的小心脏撞击了胸腔好一会儿,终于见里头两个最低等的白差,架着英祥的腋下,把他扶了出来。她赶紧赶上去接过手扶着,忍不住地脸上一阵滚热:“你……还好吧?……”
“还好……”英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身子,犹疑着也问:“你……还好?”
冰儿知道他的意思,沉着地点头道:“放心!”
正说着,里头一人急急赶出来,对着他们就是一瞪眼:“婆婆妈妈做什么?!赶紧地走!”英祥大约腿里也受了伤,拖着步子行不快,在班房狭窄的甬道里,迎面撞见一群人,为首的戴大帽子,素金顶戴,没有穿补服,但可以猜得出,亦即本县的知县了。英祥隐隐记得听人说过这是个榜下即用的县令,姓邵,其他性格脾气、官箴派头一无所知,见两边的差役噤若寒蝉一般,大约是知县下班房来巡视,心道这名县令倒还不是任由下头弄鬼的颟顸人,因而避到一旁。
邵知县左右看看,对昨日为首的那名皂隶道:“记得上回与你说过,班房里要多整顿,无辜的人不要扯进来才是!”用下巴指了指英祥道:“这是怎么回事?”
皂隶知道他是抽查,有心给英祥使个眼色,但在自己老爷的眼皮底下,不敢弄鬼,陪笑道:“太爷明鉴!这个人与人斗殴,叫进来查一查的。——是不是?”扬起声音问英祥。
英祥自知这些人的做派,但以往与京里做官的朋友闲聊时,也知道他们里头盘根错节,轻易不得沾惹,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又既然已经出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对头不如少一个对头,因而点头道:“是,小民愚昧,谨受教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枉生录请大家收藏:(www.jubiquge.com)枉生录笔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