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片结束。
伊兰和霍斯北还是站在房间的一角，盯着空荡荡的房中央，好半天动不了。
霍斯北先回过神来，转头低唤了一声：“伊兰。”他的声音轻柔得如立在羽毛尖，充满梦幻般的不确定。
伊兰一下从回味的余波中清醒过来。
两人定定对视两秒，霍斯北忽地笑起来：“伊兰。”尾音拖着长长的气息，好似大松一口气。
这一笑，霍斯北的眉眼瞬间生动温暖，和预演片中对孩子镇日严肃的形象截然不同，伊兰也如释重负。还好，她面前只有他活生生的一个，方才那二十个孩子犹如他的各式翻版，确实又可爱又热闹，但空间太逼仄，站满了一草坪，把她挤得没处落脚，让她目不暇接的同时，也让她看得挺不适应。
她瞧着霍斯北，刚刚他以这副形象站在孩子们中间，个头高的男孩子比他矮不了多少，他的威严感似乎越来越弱。伊兰不由也笑出来，预演片停在孩子们的十六岁是正确的，再展望下去，孩子们过不了多久就要比她和霍斯北还有款有型，她心理上真接受不了。
霍斯北轻轻拥住她，低笑着，隐隐透着骄傲感：“都很好，是吧。”
伊兰埋下头，翘起嘴角，让她说不好，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酸酸地想到，为啥都像霍斯北呢？霍妈妈这一脉的遗传得有多强势，霍斯北跟他妈像，现在她和霍斯北模拟组合出来的后代居然还是脱不出那样貌架子。
偏偏这还是最优组合，她在体貌上的遗传因素居然在最优组合里占不到多少比例。
霍妈妈霍斯北沿袭下来的样貌架子固然上佳，但总没有她自个儿的面相看上去天然地亲切。伊兰自忖她样样挺匀称，说得实在点，她的五官身材分开来看，每一部分都稳稳地在平均线上浮动，说得囫囵点，她整体形象比中人之姿绝对强，怎么就不够格当做最优因子遗传下去呢？
伊兰现在其实挺想看她和霍斯北的最差组合会是什么样子，要是她的体貌特征在最差组合里显得多些，那得多怄人。但不管怎么样，差到什么地步，总要让人有个心理预期不是？
再不然，遗传因素随机匹配的方式也挺好，发生的可能性更大，模拟出来的小孩样子更靠谱些。
但选择机会只有一次。
“可惜这组像你的不太多。”霍斯北拂着伊兰耳边碎发，表情颇为遗憾。
伊兰本就为体貌传承有些微弱的不服气，这下更是怨念，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充满纠结地瞥了霍斯北一眼，再来一组的机会早就没有了。她今天放权给他就是个错误。政府埋单的婚前体检机会多难得，要么以后换人来做，不然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瞧霍斯北做的那些选项，都没有深思熟虑过，就那样轻巧地选了，无论是孩子人数还是组合模式，全都不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但实际上，若是让伊兰自己选，她也会先选最优组合。
这是婚前体检给所有申请者的一个大大祝福，同时也是一个小小陷阱。
最初，婚前体检的标准程序立项讨论时，很多人类行为学专家、心理学专家、婚姻情感专家、家庭社会伦理专家们济济一堂，轰轰烈烈地参与了讨论，关于最差组合和随机组合的个例要不要给，就辩论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专家担心，万一两个准新人的性情容貌都不咋地，最差组合出来的后代恐怕会让人失望，这失望到一定程度，说不定好事变坏事，再也不愿和对方过了。但事实上，两人结合的后代有无限种可能，不能用最差组合来打击准新人成家的积极性。
但也有专家忧虑，要是只给出最优组合，这样的后代概率毕竟也少，万一新人们发现事实没有那么美，他们就会对整个婚检程序抱持不满，时日长了，婚检程序就会失去公信力。
终于有心理学专家站出来声称，各种组合都可以放心大胆地给，但只允许新人们选一次，通常，他们在喜气洋洋的当口，第一次绝对会选最优组合，再想好奇看看别的组合方式，对不起，没有了。这样，婚检程序还是全面客观的，只不过新人自己没看全而已。
事实还真是如此，鲜有人会选最差组合，大家都兴奋地选最优组合，被震撼，被感动，两人的情感于刹那间升华，当然再加互相比较，互相甜蜜地赞扬或者吐槽。
“像你的女孩子会很漂亮。”霍斯北笑道。
伊兰扯着嘴角，到底掩不住笑意，心里舒服了。
“伊兰，为什么有几个那样好动？我们谁的性情中有这样的潜藏因素？”霍斯北此刻的心情特别好，调侃道，“我觉得像你，有时候你很活泼，不过你比较内敛，他们比较外露。”
伊兰立时憋闷，怎么调皮捣蛋的性情就要往她身上找原因呢？霍斯北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好像比她自个还了解她。
说到性情，伊兰忍不住不满道：“阿北，原来你会那样凶，整天训人。”
霍斯北那种平常不太管、一管就板脸的粗糙教育模式，令她不敢苟同。
从预演片看，霍斯北将来还有偏宠的坏毛病，对孩子们会区别对待，这也特别不好。
伊兰瞅着霍斯北，又在心里琢磨了一遍情志因素，这次预演片暴露出了很多她没注意的事情。
“伊兰，你性格太好，以后可以适当严厉些。”霍斯北也点评着她的行为，不过相对委婉。
“我不是这样的。”伊兰反驳道。预演片中她就像一个没原则的人，一味溺爱，伊兰自忖她以后绝不会这样。
“我也不是这样的。”霍斯北眨眨眼。
伊兰微愣，旋即笑出声，这些都只是统计模拟行为。
“我们以后慢慢学。”霍斯北搂着伊兰，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伊兰极不好意思，这些事还早呢。她半低头，避开了霍斯北的视线，这个后代预演片，起先突兀地让她不得劲，看完之后她有种感觉，她和霍斯北就会像模拟出来的场景一样，一步步走过岁月，一步步密不可分。
他俩在医院里携手踱步，等着最终的体检报告。
很快，医院系统推送过来一条通知，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低头查看，然后齐齐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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