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他的士兵在这金光小破孩的周遭连打个照面的功夫都撑不下去，直接勒马掉头，就想跑。
但元芃已然逼近，举起羽箭就要扎下。将军挥出大刀，想要挡住，没想却被羽箭直接洞穿，一箭扎在了胸口。
他看到元芃冷漠至极的眼神，淡淡朝他说了一句：“你既已死，何不安定。”
那将军其实听不懂大部分中原话，除了“死”这个字。但这个字犹如催命符咒，直接轰散了他的意识，身形一点点溃散。
“铮——”
元芃抬头，一根长矛，混杂在漫天箭雨中向他而来。
他双腿一蹬，借力跳远，连退几步，箭雨铺天盖地而来，还是没有撤开，接连被射中好几箭，带得他在地上连滚几圈。身上羽箭不灼而燃，被金色火焰吞去霎时间灰飞烟灭。衣服完整如新连破口都没有，但他知道，这箭至阴至幽，触及皮肉那一刻已经伤及神魂。
滚滚黑烟从战场上掠过，所至之处，死魂哀嚎尽皆散去，而黑烟一点点凝出人形。
“我刚被人唤醒，就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所以，我迫不及待来见你了。”
一只青黑大掌先展露出来，然后是手臂、身体，随着脚步迈出，整个人形也逐渐清晰。那是个有些狰狞的庞然大物，九尺身高，青黑身躯，满身覆红黑鳞片一样的疙瘩。
“戊地琴察。”
戊地琴察听他还记得自己，往前两步，慢慢打量着不足他一半高的元芃，突然嗤笑出声：
“你这副模样，又是想骗谁？元先生不是现世神明吗，举手投足即翻天覆地。怎么还玩着变小孩的把戏？”
他说话极慢极慢，像还咿呀学语的小孩，偶尔还有几个字带着其他音调。
元芃目光锁住戊地琴察，心里将此间异常飞快过一遍。
一切都不对，这荒野平原的鬼兵百万，不过都是无神无智的游魂，且未至鬼门大开时节，如何能到人间。
像琴察这样的鬼王，更是理应被锁在了贺莲北壁的禁制，终不得出。
如今都被人放了出来，偏偏还是他路过的今夜。
这戊地琴察死后，魂魄俱在，不损不灭，加之常年被后人景仰，逐渐承了愿力，早成了鬼王。
可他——
戊地琴察翻手即一根长矛凝成，奋力抛过去，元芃反手一挥，手底金光将长矛打散，眼底浮出涔涔戾气。
“戊地琴察，我劝你好自为之。”
戊地琴察听元芃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呵”一声，周身黑气爆开，大吼出声来，“元先生，您可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们金鹰部族，说过的庇护、富足、平安！六百年供奉，您不亏心吗？”
“我亦说过，我不与人事。世人的战争与祸乱，自己挑起得由你们自己担。”
戊地琴察蹲下身来，与眼前小小人儿平视，咧了一下嘴，“那先生，今日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元芃心口猛然一突，忙回头去看，远处马车还在势不可挡直线前冲，冲向的是排山倒海的举着枪的死魂军。马每前一步，便身中数枪，而车马所覆金光，正被这悍然不惧的死魂军队一点一点磨去。
“先生，这是在分神嘛！”
戊地琴察凝出巨斧，临头劈下。
元芃甩袖飘开，落地瞬间身形陡然拉开，成了一个体型欣长的小少年，灰白头发垂下，举手投足闪着盈盈金光。
元芃屈指成爪，隔空抓去，八尺高的戊地琴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高高举起，明明早已死过但此刻那种濒死的感觉又来了，直冲向天灵盖。
他眼里的白发少年神情冷峻，白发猎猎，身量未至他胸口，但威严不可言喻。那是他少年时最敬爱的神明，教他中州雅语，给他讲奇闻轶志，如果——如果他那年没有发动这场战争，埋身荒野，如果化身鬼王那些年他没有——也许——
元芃反手一甩，拔腿往马车疾射而去。
琴察在被他抛诸脑后的地方轰然摔落，喉处燃起金色火焰，身体一点点溃散而去，重新化作黑雾，指尖还若有似无地挣扎两下。
——也许部落可以繁盛至今，犹如之前的六百年。
——他没做到王的嘱托……好在他终于要解脱这上百年的孤寂……去寻王了。
夜空被流光恍然点亮，漫天燃石火焰铺天盖地落下，元芃诧异之下无处躲闪，撑起金光护罩，仍一路飞去。
燃石接连砸向他周遭的金光护罩上，也砸到附近死魂上，所到之处，星火点点，死魂尽散。
半空中，一只单脚金乌驮着一佩戴金乌面具的瘦小少年人快速逼近，身后跟着两只巨鹰，爪上各抓一人，一人戴猴脸，一人戴牛脸。三人眼中火光闪烁，俱是狂热。
他们在远处观战好一阵了，见元芃似乎力竭才如恶狗扑食般冲上来。
“如此强势，能化人，能碾压堪比金丹的鬼王，怕是实力只在祁朝那涧泉山娘娘之下。若是有生之年，能得如此大妖驱使……”
地面上元芃前行速度明显减缓，改奔为走，又逐渐被压得直不起身子，只能佝偻前行。
被他记挂着扣在马车里的秦晏玖终于在颠簸中觉察出不对，“咿呀”的碰撞声由小而大。她攀上车门，使劲敲了敲，外间一如既往毫无回应。
她手底凝出一把尖锥，尖锥用力刺向车门缝隙处，才一下，尖锥便不堪重负地碎去。门缝处被扎出一个小孔，她贴上去，只见外边鬼魂如海，而裹着金光地黑马如小鱼一往无前往黑海中扎去。
金光护罩逐渐被磨碎，黑马在金光破碎的一刹那就被有意操控的万千鬼魂骤然吸干成尸。马车失去拉力，往前飞快地摔了一段，不远处地面悄无声息裂开大缝。
车门震开，秦晏玖狼狈从车厢里爬出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她还没看清四周，就被死魂厚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气推搡着往前走。
刺骨的阴气扎得她遍体生寒，头脑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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